虽然来得匆忙,孟臣和倒也不是空手来的,备了份小礼物送给孔母。
宝蓝色的一个小匣子,上头用两条同色的绸带交叉绑了两只翩然的蝴蝶,十分精致。
孔母瞧了一眼,便觉得心里欢喜。
可——打狗要看主人,收礼也得看是谁送的不是?
之前孔思逸那清清淡淡几句话,孟臣和的形象在孔母心中已然成型——爱家爱国爱孔老头,防火防盗防孟臣和。
这样的礼能收吗?
不能!
再说了,就如他们家思媛说的“咱老孔家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她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无知主妇,虽然心里头欢喜,面上却是滴水不漏的。
见孔母不接礼物,孟臣和也不恼,笑着说道:“阿姨,这几年我可惦记您做的冰糖莲子羹了,一想起来就馋得慌。”
听了孟臣和这话,孔母心知这礼物是推拒不得,势必要收下了。他这一开口就把她的嘴堵住了,不管是旁敲侧击也好或者是开门见山,她这个长辈总不能追着一小辈问“你到底是惦记我做的冰糖莲子羹还是惦记我闺女”吧?那岂不是贻笑大方了?
这么想着,孔母接过礼物,象征性地道了声谢,把人迎进了屋里,扬声唤来孔思逸,“思逸,小孟找你玩儿来了,陪着小孟好好玩儿啊。”转过身,又堆了满脸的笑与孟臣和说道,“小孟啊,阿姨也不知道你要来,这不家里冰糖用完了还没买呢。你先坐着啊,阿姨这就下楼去买,一准让你吃上阿姨亲手做的冰糖莲子羹。可说好了,你不许先走,必须得吃完了阿姨亲手做的冰糖莲子羹才能走。”
说完,孔母挽上孔思媛就往门边走去。
笑话!他开了3个小时的车风尘仆仆地从S市赶到N市是为了什么?
孟臣和仗着自己腿长,几步一跨便拦住了孔母,笑道:“我这个做小辈的不请自来就已经够失礼的了,要是阿姨您为了这么点小事再特意跑一趟,这冰糖莲子羹就是放再多的冰糖,我这个做小辈的吃到嘴里只怕都得是苦的了。”
孔母心中虽然狐疑着孟臣和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的意图,但眼下别失了约才是要紧的事。见孟臣和话里话外都是真当她准备去买冰糖,便顺着话头说道:“那小孟给阿姨跑个腿?”索性把他支开了就是了。
“好啊。”孟臣和一口应了下来。
只是,买冰糖这差事应是应下来了,杵在玄关的三个人却是谁也没动。
——两个各自心怀鬼胎的人面对面站着,一个笑容可掬,堪称和蔼亲切;另一个春风和煦,果然斯文有礼。
此情此景,夹在两人中间那个一脸茫然的孔思媛实在是大煞风景,太破坏这一副其乐融融的画面了。
果然,他们家这个二搁哪儿都让人觉得不太和谐啊!孔思逸轻咳了一声,“妈,小孟好些年没来咱们家了,怎么人一来你就差使上了?回头小孟该不敢来了。”
闻言,孟臣和微微侧头,视线落在孔思逸身上,唇角弯了起来:“孔思逸,都说为了兄弟可以两肋插刀,你该不会为了冰糖莲子羹就要反过来插我两刀吧?”
来N市的路上,他觉得孔思逸给他通风报信实在应该给予嘉奖,那些塞进下水道冲向大海或者挖个坑埋起来的构想实在多余。
现在,他觉得那些构想确实不错,很有必要为此集合各类精英进行一场“头脑风暴”。
“说不准。”孔思逸长眉斜挑,“如果你还不去买冰糖的话,我真的会为了冰糖莲子羹反过来插你两刀。”
孟臣和深深地看了孔思逸一眼,然后对孔母露出他一贯和煦的笑,问道:“不知道阿姨习惯用什么牌子的冰糖?要到哪里去买?”
不等孔母作答,孟臣和又道:“阿姨,不如让媛媛陪我去吧?”
——送羊入虎口?
孔母的眉蹙了起来。
“好啊。”孔思媛却是急忙一口答应了。只要不去相亲,别说买冰糖,就是上刀山下火海,她都愿意奉陪!
“妈,我现在立刻马上就去买冰糖!”
孔思媛抓起孟臣和的手就往外冲。
看着关上的门,孔思逸咂咂嘴,叹了口气:“看来又要给咱这区的片警添麻烦了。”
孔母赞许地看着孔思逸点头,“知母莫若子啊!儿子,事实证明,你是我亲儿子!”
“这么说孔思媛是抱来的?”孔思逸笑得嘴都快咧到耳根处了,“那敢情好,咱明儿就把她还回去,从哪儿抱的就还哪儿去,太不让人省心了。”
干脆利落地赏了孔思逸一拳,孔母道:“思媛那是我亲闺女!”嘴上虽是这么说,心里却琢磨开了:如果是抱来的……她倒还能挑挑选选,选个伶俐的。
虽然孔母那一拳对孔思逸而言好比隔靴搔痒,并不疼,但他还是一脸痛苦地捂着心口,“妈,其实,我才是抱来的对不对?”
“赶紧打电话!麻溜儿的!”孔母催道。她的亲闺女可还和一危险人物在一块儿呢?
“是。”
孔思逸拨电话的时候,孔母开始交代本次电话要传达的唯一“精神”,“麻烦他们几个多注意注意,要是那个姓孟地敢对咱们家思媛有什么不轨的举动,就——嗯,就打电话给你,你找个没人的地儿好好修理修理那个姓孟的!”
闻言,孔思逸立即按下挂机键,向孔母求证:“妈,这么做不太斯文吧?”
“那你有什么斯文的方法?”
孔思逸拍拍胸脯,示意孔母放心,拨电话。
“王伯伯啊……嗯,真是不好意思啊,有个事情得麻烦您一下……您客气了……我们家孔思媛刚出去了,你也知道的,她一直就没什么方向感,小时候哪次走丢了不是您给捡着了给送家来的……呵呵,真是不好意思啊,就想麻烦你们巡逻的时候给多关注关注,万一见着她在哪儿兜圈子那一准又是迷路了,还得麻烦您给送家来……真是太感谢了……啊,对了,如果见着孔思媛身边有什么形迹可疑的人,特别是男性,你们可得帮眼留意一下……唉!孔思媛要有男朋友,我这个做哥哥的还操什么心啊……嗯嗯,那就麻烦您了!”
挂上电话,孔思逸见孔母眉头比之前皱得更紧了,忙问:“妈,怎么了?”
孔母深呼吸,再深呼吸,努力平复内心汹涌的波涛,好半晌,才开了口:“孔思逸,你真的是我亲儿子吗?”
“刚才你说是。”
“咱们老孔家这么根正苗红的好人家怎么可能生出你这么一个腹黑的娃呢?”孔母想不明白了。
听听他刚才那一番话,乍一听,好像也就是让片警老王对孔思媛多留点心。可再一分析呢?话里话外都透露着一种“我们家孔思媛被不法分子盯上了”的痕迹。
她坚信,以老王身上那股子“宁杀错,不放过”的血性,是绝对绝对不会轻饶了孟臣和的。
上前盘问个人信息家庭情况?那是轻的。
带回所里做个笔录?也不是不可能。
先揍了一顿再说……咳咳,在老王身上——一切皆有可能!
要不然,他这么多年下来还只是个小片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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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接完孔思逸的电话,摁灭了手中的烟头,朝另一个年轻的片警小李打了个“出发”的手势,就奔出办公室,三步并作两步蹿上警车。
“老王,咱不是刚巡了一圈回来吗?”小李跟着上了警车,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
“有情况!”
小李见老王这么说,面露喜色,追问道:“是不是有人抢劫?还是有不法分子滋事?”
老王开着车,神情严肃地说道:“小李,你这种唯恐天下不乱的态度是不对的!”
小李忙解释:“老王,这不是咱们这管区一直没出过什么事,我空有一身武艺却无处施展嘛。”
这话倒不假。小李是警校的优秀毕业生,在以前的管区也是一号人物,成绩很亮眼。结果,上个月,上级一纸调令就把小李调到了N市法治好到让人不可置信的这片管区。到了这一区,小李就算是彻底闲下来了,别说逮个把小毛贼了,就是在马路边站上半天,也不见得能把着急过马路的老奶奶等来。
一路上,小李热血沸腾,摩拳擦掌,不时“嘿哈”两声。
不多时,小李便发现老王开着车一直在兜圈子,心中立刻有了答案:嫌疑人肯定是在附近!
老王也不解释,放慢车速,左顾右盼,但凡看见年轻的高个儿女孩便眯起眼多看几眼。
——嫌疑人为年轻女性,身形高挑!小李一边观察着老王的神色,一边将这些细节默记在心头。
忽地,老王猛一打方向盘,靠边停车了。
小李顺着老王的视线看过去——马路对面,红绿灯下,一男一女并肩而站。男子的眉宇间有些倦色,不过,依然称得上是器宇轩昂;女子显然是精心打扮过,长相并不顶美,只能算是清秀,但是胜在身上那浑然天成的气质,硬生生把一件婉约的旗袍穿出了一份独一无二的大气。
噗——
小李忍俊不禁:他终于明白什么叫做“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了。这样的女子,比起旗袍,也许更适合穿凤袍……
“小李,你是不是挺能打的?”老王突如其来地问道。
小李敛了笑,一脸骄傲:“我可是警队的蝉联散打王!”
“好!”老王开了车门下车,“一会你负责对付那个流氓。”
流氓?
小李看看马路对面的女子,再看看老王,不太确定地问道:“她是流氓?”
红灯闪烁了几下,灭了。
绿灯亮起的那一刻,孟臣和自然而然地握住孔思媛的手向前走。
“呃……”孔思媛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这个时候说什么话合适,便任孟臣和牵着走上了斑马线。
这一幕在老王看来,毫无疑问就是一不知名的可疑男子对孔思媛耍流氓了。
然,在小李心中却形成了一个问号:该名女性嫌疑人到底是流氓还是……被流氓?这——是一个匪夷所思的问题啊!
过了斑马线,孔思媛立刻抽回被握着的手,迅速把手背到身后在衣服上蹭了几下。
孟臣和留意到她的小动作,眉头蹙了一下,随即又是一脸和煦,伸手过去抓住了孔思媛藏在背后的手,牢牢握住,“小心路滑。”
孔思媛抬头望天,低头看地——这天气……秋高气爽得她都想找个梆子来敲着喊“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了。
暗暗使力抽了几回,手还是被那人牢牢握着。偏偏那恬不知耻握着她手的人还笑得那么坦然,仿佛她的手就该让他这么握着一般。
“我说,”孔思媛知道她再使力也不过是白费力气便不再挣脱,只是痞痞地开口:“姓孟的,虽然那天我不小心走错洗手间撞见了你,我可记得我没有吃你豆腐啊,你可不能借机就吃起我的嫩豆腐啊。”
孔思媛这话一字不落地进了距离她三米左右的老王、小李的耳。
于小李而言,女性嫌疑人是流氓还是被流氓这个匪夷所思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该名女性嫌疑人是流氓!
于老王而言,孟臣和在这一瞬间完成了从“流氓”到“极品流氓”的品阶晋升,成功变身成为一个高智商的极品流氓。
什么是极品流氓?
就是自个儿明明耍着流氓,偏还让旁人觉得他是被流氓的受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