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才开始西斜,阳光飒沓着暖风铺陈而来,为往来游人渡上一层柔和的金光。
谢绯的马车停在了湖边,在一众游湖的马车中并不起眼。
波光粼粼的湖水,澄澈清透,两边翠柳朦朦胧的拢着一城青烟,游湖的画舫在落日十分纷纷挂上了各色花灯,斑驳烛火将湖水映出一片暖橙色。
有的画舫为了吸引游人,早派了乐师在船头弹奏。
乐声顺着暖风吹进游人的耳朵里,勾的人想要上前一探究竟。
“怎么样?”谢绯拍着陆蕴的肩膀:“明日回到国子监,有你吹得了。”
陆蕴生性拘谨,又向来严于律己,这种地方他从未来过,此刻只觉得新鲜异常。
“我们先去包一个小船。”谢绯是这里的老客,该怎么玩他十分清楚。
“但凭谢兄安排。”江半夏回道。
她的视线一直聚焦在湖边结伴而行的游人身上,他们三三两两相携而行,轻言笑语顺着暖风飘到了她的耳边。
“走了,江兄。”谢绯从后面拍了一下:“看什么看的这么入迷?”
江半夏转身对他报以一笑,然后跳上了小船。
逆着光,她全身被笼罩在一片柔和中,清凌凌的眼睛里啜满了笑意,好似这一湖春水。
“啧啧啧。”谢绯立马咂舌对陆蕴道:“你们陆家人都是怎么长的,陆荇那小子长的漂亮也就算了,又来了一个小表弟居然更漂亮!”
“谢绯。”陆蕴沉声喊了谢绯的名字,形容一个男人用漂亮这两个字,十分不礼貌。
“怕了怕了,真是怕了你了。”谢绯嬉笑着转移话题:“艄公,给我们来点酒呗。”
“客人是要喝老朽这里的酒?”艄公十分惊讶,看着这几个锦衣华服的年轻人,不像是会喝船家糙酒的人。
“没错,就是要喝你们这里的酒。”谢绯将手中的碎银抛了过去:“有味道,再给我们哥几个来点花生就可以了。”
“好嘞!”艄公接了银子就到船尾用泥炉温上了酒。
他们三人随意盘腿而坐,小船随波荡漾,湖光春色随之荡开。
“你们说今天东西两厂的人来大理寺凑的是什么热闹啊?”谢绯弹着衣服上的浮尘。
陆蕴沉思片刻,他不确定道:“东西两厂本身就是对头,或许此事东厂插手...西厂就闻风而动?”
“你这样一说我就想起来了。”谢绯恍然大悟道:“前些日子我娘从宫里回来就说曹惠嫔恃宠而骄,惹得蒋贵妃大发雷霆,将万岁赏的东西全砸了。”
“东西两厂这不就干上了嘛。”谢绯洋洋洒洒的分析了一圈。
“东厂和西厂如此贸贸然的对上...”陆蕴思索了一番:“似乎有些太草率。”
虽然他在国子监读书,但对朝中局势的了解大部分都是缘自国子监的老师和他父亲的讲解,从他们的谈话中得出,东西两厂的提督绝对不是什么好惹得货色。
先不提新上任的西厂提督,就拿东厂的曹醇来说,他就不是个意气用事的人,要不然怎么能年纪轻轻的混进司礼监?
如此贸贸然的对上,完全不合常理。
“似乎是这个理儿。”谢绯也陷入了沉思。
江半夏突然开口:“你们忘了一个人。”
谢绯与陆蕴异口同声道:“谁?”
“怀远将军。”江半夏迎着风立于船头,凝视着湖天交界的地方。
“曹丙烨那老匹夫?”谢绯惊讶道:“这老匹夫现在不是在西北与北蛮作战呢吗?”
“前段时间曹丙烨的独子曹朗因杀人而入狱,案子虽未判下来但却是板上钉丁,但碍于怀远将军北蛮未定,案子一直没有判下来。”江半夏缓声道:“曹惠嫔此时的恩宠只是鲜花着锦,若是怀远将军战败...”
“怀远将军战败,曹朗和曹惠嫔就会变成弃子。”陆蕴接道:“你是想说此事与朝堂有关?”
“没错。”江半夏也不兜圈子,她转身看向陆蕴:“锦衣卫里指挥使一抓一大把,但真正有实权的,恐怕没有几个人。”而陆埕恰巧是就是当中拥有实权的那几个。
在锦衣卫的系统里,官阶地位并不能代表权力,掌握实权的人才具有话语权。
“你是说有人想要拉拢我爹?”陆蕴当即反应了上来,锦衣卫作为皇帝手中的刀,向来是不参加党派之争。
若是有人别有用心的拉拢,设计陆荇并将事情搞大,那么一切都能说得通了。
“会是谁?”陆蕴陷入了沉默。
此事还存疑点的是,东林党的人竟也介入了,他们的态度似乎也不太明了...
“客人,酒好了。”艄公将温热好的烧酒放到托盘上端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碟卤花生米。
谢绯端起酒杯闷了一口,叹道:“咱们先别愁,天塌下来了不是还有大人们顶着嘛。”
“今日会审。”江半夏突然道:“恐怕东西两厂以及东林书院的人都是来做人情的。”
想要拉拢陆埕,这些人都在闻风而动。
西厂提督是个好松口的人?还是东林先生好说话?最起码据她了解的曹醇就不是个好说话的。
能在短时间内相互妥协,将案件拖后,其本身就充满了算计。
想要知道是谁下的手,陆荇的案子就需要抽丝剥茧,江半夏脑海一时间闪现了许多细节,她道:“此事还需细查,最好不要惊动这三方的人。”
陆蕴饮了一大杯烧酒,他不由得叹服,这个远方表弟对朝堂之事的敏感程度不亚于他爹。
“那我们三人就去查一查呗。”谢绯将杯子一扣义气道:“陆荇那小子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如今他有难,谢绯我虽然没本事,但为了兄弟我也要拼一拼!”
“你不要跟着我们淌浑水。”陆蕴开口:“你家中的情况你自己又不是不知道。”
谢绯是谢郡王的儿子,他祖父乃是大铭赫赫有名的异姓王,本身在朝中地位就十分尴尬,为了打消皇帝的疑心,郡王府从不参与朝政。
“别担心,那是我爹,不是我。”谢绯拍着胸|脯保证:“我可没我爹那么不顶事。”
说完他又凑上前,悄咪咪道:“放着小郡王的特权不用,难道等以后我被人踢下来了再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