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办公桌上公文堆积如山,藤云野困扰的面庞被他双手掩着,重重叹息一声,手掌移开,然后终于露出了微微蹙起的双眉。
自从收到了那则消费短讯,他的心就似是又被吹鼓了起来,之前好不容易才按捺住不去蓝色酒馆找YAN的心思变得蠢蠢欲动。他三思、四思了一下他们之间的一切,却怎么也不明白到底他们为何会变成这样?
他对她的感觉他是百分百的肯定,而她对他……大手掏出手机找出那则讯息看了又看,他觉得她对自己至少也不是无动于衷!
难道他们真要这样一辈子河水不犯井水了?
“你到底有没有打算?”安女士蹬着高跟鞋快步走了进来,见到那道藏在桌子后面深思的面孔,她怔了怔,然后顺手把端了茶水跟上来的人给关在门外。
走近办公桌,****丝毫不客气的直接坐了上去。“你爸和我都以为你打算在五年内将公司的规模扩大一倍!”安女士越看儿子走神的脸就越觉得有意思。
藤云野缓过神来,用不甚赞同的眼神看了看安女士的坐姿,“怎么又过来了?”他当然听出了她话间的挪揄。“我怎么觉得你到公司来的次数比爸还要多了!”
“当妈的会挂念自己的孩子啊!”眼珠一转,她又说,“第三代接班人到现在都没着落,你爸承诺要带我环球旅行的兑现日期只好一拖再拖,我能不多操心点吗?”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
“妈,……”藤云野的一句“别逼我”硬是梗塞在喉咙里说不出来。有时候他会想,当初要不是安女士与朱丽叶擅自决定了他们的婚事,那么他们也许不会最后落得这样的下场。不过,要不是有安女士与朱丽叶穿插在故事里,她可能永远也不可能正眼看他。
那时候知道可以用一张婚纸将他们一辈子绑在一起,他其实是窃喜的。
当安女士把十几款对戒凑到他面前时,他装着勉为其难的挑了一款,勉为其难的被双亲押着上她家过文定之礼。他清楚的记得她外出归来,看见他出现在她家时脸上的错愕是多么的可爱。
一切勉为其难的伪装,在她受了鼓动于婚书上签下名字的时候出现了纰漏,他知道他的眼睛划过激动的波澜,仅仅不过是一个瞬间,便又被他尽数敛了下去。可能有人察觉了,可能没有人注意到,至少还没有哪个人站出来揭发他的伪装。
最初的伪装,兴许是成功了,兴许也是这样的把她与他隔离开了。天知道后来他是多么急切的想要把一切的伪装卸掉!
“如果她看见了这样的你,也许她会多少的有些明白的。”安女士从手袋里取出来一份文件,递到藤云野的面前。
“这是什么?”
“我今天其实是冲着这过来的!”安女士说。
藤云野接下文件随手搁到抽屉,“我会看的。”抬首见安女士正看着自己,他正要启声却被安女士抢先。
“这是陈律师早上让人送到家里来的。”她故意顿了顿,好端看一下儿子脸上的表情,见藤云野面上有了认真,她才又接着解说下文,“前阵子律师事务所那边遭遇火灾,你们的离婚协议书在被呈递上去之前就已经被大火烧毁了,所以在法律上你们依然还是夫妻关系!”
安女士似乎很满意这样的意外,宣布结果的时候,她满是笑意。
“你们注定是要在一起的!”
在法律上你们依然还是夫妻关系!你们注定是要在一起的!
攒紧手里陈律师让人送过来的那些资料,藤云野的脑海里只想着安女士最后的那两句话。
本以为已经断开了的两个人,以为今生今世再也无关系的他与她,命运终究是没让他们各自散去。说不上是激动,他的心是平静而踏实的。他必须要冷静的想想一切,想着该如何走下一步才好。
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是外线。他晃了晃神,然后伸手按下免提键。
“我是藤云野!”
“藤先生,您好,我是陈律师的助理安理,上午我转交了一份文件给藤夫人,请问您现在收到这份文件了吗?”
藤云野沉吟了一下,“已经收到了。”
“由于前阵子我们事务所发生火灾,您之前委托我们办理的离婚案件,相关的资料都被烧毁了,对此,我们深感抱歉!”
“没关系。”
藤云野电话里的声音不冷不热,安理根本就无法猜测到他的情绪。“那、…请问一下这个案件还要继续吗?”
“不需要!”藤云野斩钉截铁道。“请代我向陈律师转告一声,我衷心的感谢他。”
“呃…,”安理停顿了几秒,“您的话我会代为转告的,需要陈律师给您回个电话吗?”上律师所委托办理离婚的人何其多,安理还是头一回碰上客户取消该委托的。
“不用了。”
阳光明媚的一天,却意外的下起一场急雨。兴叹叹的巴眼似乎在一个瞬间堆积起来的云层,瓶子在心头第N次咀咒天气预报的失误。“不是说今天会是一个晴空万里无云宜嫁宜葬的好日子吗?”还好她昨晚忘记把“公休”的告示纸撕下来,来到门口的客人都很自觉的改道走了。
七朵咬着刚做好的三文治飘了过来,“横竖都不出去,你管它是六月飞霜!”吞下大大的一口,才抬眼好奇的问,“你想出门?”
电话早已响了半天却无人应接,YAN气急败坏的自被窝里爬出来,却不是跑去听电话,而是冲这有事没事瞎聊一通的二人走过来,“谁要出门了?”
七朵耸着肩膀说,“不是我。”然后与YAN一起把目光定在瓶子的身上。
“看我做什么,我又没说过我要出门!”瓶子无辜的回瞪她们,摆摆手,似是嗟叹的说,“这里就好像是另一个世界,光是这样看着外面下雨,心里也感觉不怎么的好受!”世界是相连在一起的,无论她们躲到天涯海角了,总会有些场面感觉似曾相识。
瓶子认真的望着外面哇啦哇啦的下着的雨,七朵起初是耐人寻味的打量着瓶子眼里逐渐扩散的焦距,看着看着便也跟着认真了起来。
YAN不动声色地将二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她的上唇微微抿着下唇,不想放任自己像瓶子与七朵那样让一场雨带回去一个已经不真实了的空间。
雨水的声音是这样清楚的在耳边响着,故意的不朝着那个方向看去,却还是莫名其妙的被带动了心情。
雨水悄然的变成了记忆里凌乱的脚步声……
走,走、走!雨水乱了她素来秀雅的仪容,宛若是从炼狱散发上来的恶寒侵袭着她已经麻木了的身子,雨水泪水交织冲洗脸上的冰霜却教表情益发绝望。
走,走、走!
大雨中一直有着一个声音在催促她前进,她找不到任何一个方向,压根就不知道可以逃到哪去。
逃!她只能够顺着心中此刻唯一的一个信念走着,在大雨中朝着城市的边沿方向走去,她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去哪,好象去哪里都一样,却又清楚地感觉到惟有逃离这个世界的一切喧闹她才得以呼吸。
天使猪在YAN的脚边磨蹭,飘远的思绪这才回到现实。
“怎么了?”天使猪的情绪突然变得有些浮躁。YAN弯身抱起天使猪,脸贴着它的身子,却不能如以往那样安抚了它心中的波动。
七朵与瓶子也缓过神来了,二人冲着YAN怀里的天使猪笑笑,也急忙掉头寻找各自心头的安慰。
外面的世界不合适她们,那么她们至少还可以躲到这里来。多么的庆幸这世上还有像怪婆婆那样的一个人,可能她曾经也是受过伤害,可能她也是无法继续另一个世界的生活才退缩在这里。冥冥中怪婆婆就是一直的在等待她们三人到来,她们也一直的在等待着从另一个世界里走出来的人。
YAN感觉地突然抬头朝其余二人看去,发现她们也正心有灵犀的看着自己。三人站立的位置刚好凑成一个等边三角形,彼此交换着的眼神里盈漾了满满的平静,还有默契的确定。
雨一直的下着,命运的轮盘止不住的在转动着。没有人可以看清前路是怎样的一个状况,她们很确定她们三人的命运已经纠缠绕结成一脉了。
我在想,故事莫名其妙的开始,是不是也应该莫名其妙的结束?故事的主流人物是否应该最后来个大团圆?
我在想,假如我让这个故事随波逐流的发展,让它顺着众人的期待有一个幸福结局,那么我们梦想的蓝色酒馆又该怎么办?假如三个女人都离开了那间屋子,回到各自生活的世界,梦想的世界就注定是要破碎的。
我在想,曾经莫名其妙的但却深深的伤害到彼此了,伤口在时光的流逝里慢慢的不那么痛了,是否意味着两个人还可以如初见一般放下过往重新开始?
我在想,是不是每一段爱情的最后都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瓶子的原型人物,她跟我说,承认现实吧,如果这世上当真的有这么一家蓝色酒馆,如果当真的可以生活如此惬意,儿女情长算老几?她说,有一个无忧的避难所,她宁愿一直的活在里头,不寂寞不难过不希望不失望。我知道这才是真真正正的活在当下。
我在想,幸福总是会有一道缺口的。无论是选择回归大众世界,还是选择留在蓝色酒馆的小天地里,总是要遗憾的。
我在想,我不过是七朵的原型,凭什么为YAN决定她的后来?
于是……
他们终究还是没有离婚。
每逢下雨天,YAN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个无缘的孩子。她还是会习惯性的伸手触摸着曾经孕育过的肚皮。总有那么一天她会在天国里遇见它的,她相信着,能活多远就继续活多远。
每逢下雨天,他总是要撑着一把伞站在那小小巷陌的入口,巷子的尽头住着他想要守护到天荒地老的女人,哪怕是像这样站在她的不远处念着她,哪怕是就这样的到天荒地老,他也愿意。
安女士,那个在整个故事里面推波助澜的安女士,依然老爱飞来飞去,每次归来总要习惯的上蓝色酒馆。YAN恬静的表情,藤云野冷静的痴守,蓝色酒馆宛若与世无争的氛围,她是认命了。她想,总有那么一天,她哪也懒得去了,就整天的呆在蓝色酒馆里,守着这些孩子们。
直到有一天……
天空灰蒙蒙的,正酝酿着一场雨水。
门前成串的风铃声突然响起,正在吧台里面调柠檬苏打水的YAN抬起头,看见进来的人,她怔住。
“原来你躲在这里呀!”此人是YAN的老同学。毕业后所举办的同学聚会,YAN只露脸过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后来她就像是销声匿迹了般的。“大家还以为你是到欧洲去了。”毕竟大家都还记得YAN的妈妈是空中飞人,在欧洲停留的时间往往总是长久一些。
YAN回过神来,并未加以解说。她淡然的笑笑,“请问要喝点什么?”嘴巴上问着,手却已经抓过一只杯子,倒进刚调制好的柠檬苏打水,再在杯子边沿上加了片新鲜的柠檬片,放进吸管,才把杯子推到老同学的面前。
大大的吸了一口柠檬苏打水,老同学又道,“我刚刚在外面那个巷子口看见了那个男的,你们还在一起么?还是你们已经结婚了?”
“什么男的?”YAN不解的问,拿起抹布擦拭着有些许水迹的吧台。
这时候,不远处的瓶子与七朵冲她们这边丢来了关爱的眼神,她酷酷的冲二人回以一记“万事OK”的神情。
老同学咬住吸管,半是埋怨的瞪住YAN,“还装啊?”多年前的那次聚会,她喝多了,还是那男人来接她的。
把手里的抹布干脆往旁边一放,YAN好整以暇的挨着吧台笑言,“我倒想听听是哪个男人!”
这才看见YAN穿了一身的道士袍,登时变得目瞪口呆,半响,才找回声音弱弱的问,“你真是不记得了?”没道理呀!
看清了老同学眼里的认真,YAN正要纳闷,突然脑海里掠过一道白色的身影。好久好久以前,曾经有一道白色的身影,曾经跟在她身边打转了整整一个冬天……总是模糊不清的脸如今却意外的有了清晰的容颜,她怯怯的发现那张脸竟然极为酷似藤云野,不、不!正是藤云野!
多么惊心的发现!YAN神色变了,手心里还冒着冷汗。
老同学只顾着径自纳闷,丝毫未察觉YAN的变化。“那次你来参加同学聚会的时候,不是有一个男的来接你么,好像是姓藤吧,你真忘啦?”
“姓…藤、的?”这无疑就是证实了她上一刻心里闪过的“多虑”。
那年、那个白衣男子、那温润的可以搅乱她心湖一池平静的嗓音、那张即便她不曾抬起眼睑看一眼却也依然可以感觉和熙的笑脸……许久许久未曾好好的回忆的画面霎时间如洪水泛滥的涌现,然后又急急的消退,迅速沉淀为藤云野眼里始终不变的深邃。
同样总是一身白装示人,她之前怎么就没有想过可能是同一个人呢?
“是呀,就是他,我刚来的时候就在巷口看见他了。”刚开始还以为是认错了人,待走近瞧个仔细了,见对方也冲自己点了点头,才确信自己没认错人。
YAN越过吧台抓住老同学的双肩,“你说你在外面看到他了?”满面遮挡不住的激动。
“呃…,”点了点头,“是呀……”于双肩上施压的双手突然抽走,眨了眨眼睛,待反应过来,只来得及目送YAN冲出门口的背影。
七朵见YAN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轻皱了皱眉头。“什么情况?”瓶子走了过来。
七朵瞅看着她。瓶子搔了搔耳朵,刚刚她是有故意的往吧台靠近些,还竖直了耳朵的偷听啦。“我听到什么姓藤的了,这很重要吗?”怎么YAN一听见这句话马上变了面色,还莫名其妙的跑了出去?
七朵瞪她一眼,“还有几个姓藤的男人找上门来?那个藤云野不正好是姓藤吗?”一点即通,瓶子大叫不妙,拉着七朵就直直的往门外追去。
我们梦想的蓝色酒馆会一直的存在吗?我好生紧张的殷殷期待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