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一惊一乍的”张春来愤愤不平的回来。看到土堆上的爪印,他倒是不以为然。“这不就是老鼠爪印嘛!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废话”我呵斥道:“老鼠爪印我认得,你不觉得这个大小,是老鼠嘛?”。
张春来被我训得一愣,转瞬过去蹲下细细观察。土堆上的爪印只有灯光横着才能显现,只怪这红色让人无法看清。堆积犹如小山,落在一角,和脚下细灰一样的浮土不同,一大堆土肯定来自上方某处。罐头瓶无法聚光,抬头不远就完全看不见。
“老鼠爪印是前四后五,而且即使再大的老鼠,也不能是这般奇怪”张春来道。
土上的爪印分叉,形似花瓣,无法分辨哪个是前爪后爪,面前的爪印样子,分明是趾爪形状。杂乱无章,根本分辨不出哪里的爪印能够匹配,单从一个印记就有半个巴掌大来看,肯定不是老鼠,它的个头比狗都要大。
“这不用你说,你好好看看,爪印太大是一,二是那朝向后面的一根是什么,你别跟我说东北的老鼠没长趾爪”我说道。像是这种地下空间,有东西在就很邪门,不管那是什么。
张春来也知道,有些传说里的,墓葬当中一旦进入某种生物,往往比墓葬本身还要厉害。“别自己吓自己,咱们步步为营,搞不定就撤”张春来道。
“贴边走,始终保持背靠墙”我对张春来道:“就算是比牛犊子还大的老鼠,凭着铁锹也能抵挡一阵”。刚才上边看到藤蔓微动,八成是这留下大爪印的家伙。不知去向,只能先往前走,不然我一定上去一探究竟。别的东西还好说,在东北的传说中,以墓穴为居的黄大仙,真心招惹不起,一旦遇上得了道行的,想逃走都是奢望。
十几步远,前方石墙向左侧进去,停下脚步,按地形来说,张春来和我现在几乎处在这庙宇的中间。身边藤蔓密布,灯光根本照不进藤蔓当中,只有一团团灯光映衬发红的霉菌。张春来有些犹豫,按照以往的经验来判断,他手指方向的形制应该和这里相对应,对于庙宇来说,这个布局叫做‘里进’。用来放置佛家或道家真像的地方,正中间不是供台就是‘须弥座’。
“是先穿过去,还是直接往里进?”张春来问道。目前左边看不清形势,直穿到对面确定一下完全有必要,因为里进的变化太大,道家要有三清,佛家尊像虽然也多,但说到放置方法又各有不同。张春来的意思很明显,最初判断不确定一下,贸然闯到里进实在不妥。
“要我说,不如先进到中间那里去,刚才那声玻璃响动,我一直忌惮”我说道。如果向前方穿进去,结果和这边地形差不多的话,相信也是十多米后就碰到东墙。这庙宇坐北朝南,如果左边是放置尊像的里进,那么咱们下来时候的那面墙就是正门。
“你是怕那个活物犯忌,想先解决它吧!”张春来道。那边是正门,下来之前藤蔓动向又是朝向那里,真要是走了,也就安心了。贴墙走到这里,离刚才微动的几根藤蔓如此之近,在土堆那里还嫌费劲,不想往中间走,这会儿那声碎玻璃的响声位置就在眼前不远,和我只有几大束藤蔓相隔。即使有什么意外情况,也能快速退回来。刚才不敢冒进,现在距离拉近,我的路数当然是先搞定那可能存在的活物再说。
“如果是现在这样相安无事,咱们大可不必去招惹那个东西。里面什么都没有,咱俩快速从原路回去”张春来道。他的路数是避而不战,和我完全不同。
张春来的方法也对,破的不能再破的庙,还可能是个没完工的,不会有什么宝贝是定了。
“那就快进,一切你安排”我说着,轻轻拨开垂满里进前的藤蔓,墙体果然是垂直走向。右边空间的藤蔓长满其间,已然密不透风。灯笼举起,上方虽然看不真切,但顶部并不高,只能依稀看到一点石梁的影子。空间狭窄,温度也更高,汗流不止。张春来回头驻足,整体歇山到这就向内延伸,顶部高度下降,如果没猜错,这里十有八九是硬山设计,这要到外面去看才能确定,不过从里面来说,上边的石梁是横的抬梁样式。
石墙当中不远就出现一道券洞,一人多高,规整的石券结构,里面一堆烂土。然而深度却不大,根本放不进去什么东西。那些土和脚下的土质不同,颜色很浅不说,上方还有一块凸起的茬,整体看上去还带有摊开的态势,应该是个木质的东西腐烂而成,绝不是某种泥像。同样的券洞,张春来的那边也出现一个,同样看不出那堆烂土是什么东西。
张春来不无沮丧的口气说道:“又是一个没落家族的祠堂”。蹲下身子不想动了,张春来这时候想走。
佛庵道观都是尊像朝门,按宗教说法固定不变,只有家族祠堂才会在里进侧开券洞。祠堂外观因地而异,但是里面也有规矩,这些烂土就是祖先牌位,被涌进来的水给腐蚀掉了,虽说木制器件需要水,但是这里面的积水显酸性,这股酸臭味就是这么来的。
“你起来”张春来被我的声音惊到,轻轻移开身体,去看他旁边的墙角。
张春来蹲的地方,在他屁股旁边,一枚清晰的小脚印贴墙印在土里。红灯笼的光根本无法看清,不是张春来蹲着,我根本没有觉察。这枚小脚印的脚尖朝墙,前端十分突出。这么小的脚可不是孩子,那是个小脚女人。脚间朝墙,只有一只,边缘整齐,而且还像是踩上去没多久,因为脚心不见一点浮尘。具体是左脚还是右脚,分不清楚。
灯笼从衣扣上解下来,贴着墙边寻找,距离两米开外,又一枚脚印出现在面前土垄上。同样看不出左右,这道土垄是水流力量推成,向更深处形成一道弯,可想而知,涌进这里的水流来自东面,探沟的方向。第五个券洞外,一口棺木一端漏在外面,盖板已然横开。
心里一阵暗叹,两枚脚印离得这么远,而且脚尖方向都朝墙,这种行走方式不对头。
“即使古代裹脚,鞋子也分左右”张春来道:“这两枚脚印看不出来,但是这距离就是个问题”。
“角度原因”我说道:“落脚的角度,脚印落在土里留下的印记,如果是正常方向,左右脚能清晰分辨”。古代女人裹小脚,限制骨骼生长,这是对女性的摧残。长期被裹脚布勒紧包裹,大脚趾之外的四根被勒住,缩在脚掌下方,大脚趾能够生长,但是却被裹脚布勒得向中间弯曲,脚掌的足弓会高高隆起。大脚趾的脚尖,被掰弯在中间,所以走路的姿势是两腿小碎步,身子不能向前使劲,那样脚趾会很疼。所以裹小脚的女人一上年纪,都是弯腰驼背,这是走路方式造成的。
“飞尸这个说法,你知道多少?”张春来问道。我抬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飞尸一说,我爷爷曾经仔细查找过出处。
最早出现飞尸的古籍,是《旧唐书》中,只用一段‘天保年,鲁南旱,十里殍,贼人破,长公墓,飞尸灾’寥寥数语出现飞尸二字。东北地区你知道的,对于这些很古的书籍,是多么匮乏,光是收集古籍,就是个不小的难事。《旧唐书》是什么东西,不用我多说,你也知道,后人并不是因为它‘实不可信’才去编撰《新唐书》,一个五代十国的后晋编撰两百多年前的唐史,想想都知道,小马拉大车,能有多少可信度。
然而,把‘飞尸’详细记录并且讹传的神乎其神的时代,却是清末。1842年,英国商人获准在广州开阜,一些新兴的行业发展起来。我爷爷在收集很多书籍的时候,也对一些刊物出现的年代详细归纳。1847年,广州同信书局首先刊发《太平广记》和《三遂平妖录》,获利颇丰,洋夷在中国捞钱,不仅仅是靠条约和鸦片。这些东西属于志怪小说,咱们全部可以不谈,要想说清楚来龙去脉,不得不先分清一个事实,书籍的装帧与所用纸张。
那说起来就多了,先别考虑这些,有时间我再和你细说。这两枚脚印,是落下的角度,使其难分左右,距离虽远,但也没啥好奇怪的。
看过棺内再说。
土垄在大堆藤蔓下变高,正好将棺木挡住。小心翼翼靠近,张春来的铁锹握紧,灯光首先送进券洞里面。一团锦被留在棺内,典型的枣红女棺,上漆十分考究,也许是我们的红灯光显得,内壁微微泛奶黄色。但是棺材几乎在土层上方,并没有陷在灰土当中,显然是下面有铺垫。只有大半被放在券洞里,张春来说得对,这个深度的券洞,不是给棺木准备的。
“没有一点异味,白松”张春来道。松木属棺材的上等用料,因为木质部里面含有松油,所以松木独有的松香味是女棺首选。金丝楠黄花梨,那些都是身份和财力决定的,松木才是小资阶级能承用得起的。
“看盖板,东西先别动”我道。盖板在券洞外,不是直接横开,棺木是头里脚外。是从里面先向外滑动,然后再横移。棺头位置的小巧藤枕,编就精美,里面的填充锦缎上,还有一个娃娃头。印证张春来说的,这是个小资阶级,有些财力,细密的编条,绝不是竹子等普通东西,暗红颜色分明是剡藤。
目光落在棺木内沿,上面一点落尘不见。两人四目相对,细小的灰尘一直在飘动,木棺上沿一点没有,那声木料摩擦声响,是它无疑了。在石梁上看到的那阵藤蔓响动,也是这没见面女主。土堆上留下爪印的家伙,显然不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