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搬走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妈妈说,每次我听到妈妈对我这样说时,我都告诉自己:这是妈妈的责任,也是我的责任,或许我还帮不上忙,但我不能毁了它。妈妈说完,转身拎起包带着我前往我们的新家。
三个月前爸爸因为一起该死的交通事故离我们而去。我记得我看到妈妈坐在客厅中目光恍惚,语无伦次,面前站着两个笨拙的警察正要尴尬地离开。我马上关上了门不敢露头,但是耳朵不由自主地贴在门上仔细听着,随着妈妈哭声收敛,我的膝盖也越来越瘫软。后来警方无能为力地告诉我们肇事者已经彻底失踪了,从那以后妈妈经常要服用安眠药才能睡着,而且少言寡语。爸爸的葬礼结束后妈妈决定搬走,也没和我解释为什么。
在离开时,我回头看着家门口那熟悉的小路,想起爸爸和妈妈每次带我回家时的情景,我仿佛看到了平凡的一家走在这条嘈杂的小路上。再见了,童年。
妈妈带我搬到了xx街的进步楼,这是妈妈户口上一栋老宅,这种老房子大都是租界遗留的巴洛克风格的建筑,产权也多是宗教产,国家拆不了,个人买不了,随着新兴大楼拔地而起,楼中原有的采光都被遮挡了。在城市建设时期楼房的外面都粉饰一新,但里面依然还是像个乱葬岗一样,所以一直闲置着,没有愿意住。我站在楼栋的拱门前,楼栋中是一片无尽的漆黑,与马路上的热闹截然不同,一股潮湿的腐朽气息忽远忽近的漂浮着。我跟着妈妈拎着行李进去,脚下的残缺灰暗的大理石地板冒着森森寒气,我们用脚摸索着上了台阶,黑暗中的台阶颤颤悠悠。
二楼的第一个房间便是我的新家,妈妈进门便开始整理起来,我坐在椅上无所适从,陌生感将我隔离起来,我静静的尝试接受这一切,爸爸的葬礼,孤儿寡母的迁徙,还有这个阴森的新家。
我正在打量这个新环境,忽然听楼道里有一些窸窸窣窣的动静,当我仔细察觉时,声音戛然而止。我小心翼翼地靠近门口。声音很轻微,强度间或增强,仿佛来自远处,可是多远能离开这座小楼呢?我把耳朵贴在门上,警觉地听着门外的黑暗。很冰冷的安静,那动静似乎消失,那是令人迷失的寂静。突然一声咳嗽声炸开,仿佛就在我的耳边,就在门的另一边,清晰地能感受到喉咙的颤抖,能感觉到声波钻进我的耳蜗。我陡然一惊,从门板上弹开,背后隐隐发凉。妈妈从我身边走过来,伸手去开门。我一时惊慌,但是门已经打开了,妈妈疑惑地看了我一眼,就走出去了。我站在门框内,警惕地观察着昏暗的楼道。杂乱的电线在墙边上纠缠在一起,破碎的蜘蛛网随着不知哪里来的风微微的荡着,楼道里堆满了各种杂物,过时的破家具上堆满了印着旧日照片的报纸,一个破烂的娃娃被埋在一堆酒瓶子中,这一切都覆盖在尘土中,或许它们的主人也是吧。就像我爸一样。
在这个地方住了三个月了,渐渐也习惯了这里的氛围,其实不是阴森,只是破败,只是被外面的热闹繁华所遗忘。年轻的一代的已经在外面有所建树,带着老少离开了,楼里还有几户人家,都是些做小生意地租户,我并没有见过他们,所以可以说楼中只有我们一家,和一个银发老太婆,她见过我。
有一天我放学回家,当时正值盛夏三伏,回家的路上我的背包已经被汗水粘在背上。走进楼栋潮湿的阴凉中我马上歇下来背包,反正楼中黑黢黢的所以顺势脱掉了T恤往楼上走。“呦,真白呀,别冻着,别冻着。”一个声音摇摇摆摆地向我飘过来。我猝不及防,发现远处的黑暗中影影绰绰地的站着一个人,一个老人。她站在那些旧物中,一只手扶着墙,昏暗的光线打在她身上,不足以看清她的样子,只是满头花白的短发格外明显,其中还有些许枯黄。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意外见到陌生人,还这么尴尬,我不知所措,含混地客套一句,她没有说话,脸上还是挤眉弄眼的笑,我马上闪进了家门。
“刚才我在楼道里看见个老婆儿,长得好吓人呀。”我对妈妈说。
“赵奶奶,她平时不怎么出来,就住楼上。”
“你认识她?我还以为这楼里没人呢。”妈妈看了我一眼,低下头继续忙手里的活,“你要是交水电费你也认识。”被这么一说我一时说不出话来,泱泱地走进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