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过了很久,苏竹菀终于忍不住了,她轻轻挪动脚步,向着那个男人靠近了些,又靠近了些,再靠近了些······
“竹菀,真的是你!”所有的感情都在这一刹那爆发了出来,他用力的抱住了眼前的人,似是要融进自己的怀抱中。
“我以为,你不认得我了,五年了,阿时,五年了,我从不敢相信自己可以活着走出教司坊,更不敢相信我还可以再见到你。”苏竹菀的声音清幽而有力,她一双手在他宽阔的臂膀上反复的摸搜着,眼前的一分一秒都是格外的珍贵。
“竹菀,你是怎么出来的,恩?”阿时终于恢复了神智,他放开怀中的女人,无比宠溺的看着她。
“是公子,是公子将我带出来的,她手上有官府的批文,不然教司坊怎么可能轻易放人。”苏竹菀笑笑,温柔的目视着他,一只手忍不住的覆上了他坚毅的面庞。
时护卫的目光有了略微的闪烁,这个答案他本是心中有数,只是为了那一纸批文,她又经历了什么样的波折。
“你看上去瘦了些,也黑了些,这么多年,你过得好不好?”苏竹菀轻声问道。
“我很好,你呢?”不知为何,阿时显得有些紧张。
“我,”苏竹菀一眨不眨的看着眼前的人,略微顿了顿,继而笑道,“不好,苏竹菀没有了阿时怎么会过的好?”
似乎就是那一瞬间,两个人悬在眼眶里的泪水再也撑不住了,哗的一声就流了下来。
红烛还在燃烧,一寸一寸的忍受着自己的身体在火光中融化,那一滴一滴的烛泪似乎也在为这一对痴男怨女而惋惜。夜,渐渐深了,客栈里的灯光一盏一盏的熄灭了,只有他们,猩红色的纱帐上是一对璧人缠绵的身影,多年来的想念,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他终于还是不知道她对他的思念,而她也从未料到在他的心底她是谁也无法取代的回忆。红烛继续在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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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了?”公子放下手中的书,看着额上渗出一层细密汗珠的文瑾一屁股就坐在那里讨茶喝。
“我办事,你放心!”文瑾咽下茶水,笑道。
“人是死了,还是活着?”公子只是轻瞟了她一眼,继续拿起书看着。
“活着,不过,跟死了差不多。”文瑾坏笑道。
小弟坐在窗户边上,不知所以的看了看老鬼。
“你下来,夜里风凉,你皮糙肉厚的不怕吹,公子怎么受得了!”老鬼一招手,无奈道。
“哦。”小弟从窗户上跳了下来,转身关上了窗。
“那几个都被文姑娘捆着扔进了山洞了。”老鬼说道。
“什么?!”小弟抻着脖子难以置信道。
公子的书也顺势掉在了桌子上。
“我说教训教训就完了,谁知道文姑娘脾气那么大,黑灯瞎火的,我都看不清,她还真就能一脚一脚的踢到身上,等打完了,拎到火折子下一看,哟,我都认不出来哪个是哪个了。”老鬼喝口茶,不顾文瑾抗议的眼神继续道,“后来押着那几个人我正琢磨着怎么弄呢,结果走着走着,前面就听见她‘哎哟’了一声,开始我还以为是那几个人要跑,到了跟前儿我才发现是文姑娘栽了个跟头,她不知怎么的,打了个火折子朝刚才栽倒的地方一看,原来是山民打猎挖的陷进,我当时是倒吸一口凉气,得亏是她身手好,没陷进去,真要是陷进去了,只怕是我们今晚就回不来了!”
“呸,你少在这儿咒我!你才回不来呢!”文瑾拿着刚吃完的果子核朝老鬼扔了过去,“说了半天也不见你说重点!有的没的,说了一大堆!”
“那最后到底是怎么样了?”小弟像跟听故事一样来了兴致,凑近了些问。
“莫不是你后来起了兴致,把那几个人全都推下去了吧?”公子抿了一口茶笑道。
“真没意思,又被你猜中了!每次跟你讲故事你都能猜到结局!”文瑾啃了一口果子,忽然就没了兴致,趴在了桌子上。
“行了,都散了吧,老鬼,你也辛苦一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还有你,回去吧。”公子看着文瑾无奈的摇摇头,“这样看来那几个人这是跟死了没区别,你倒是会给我找麻烦。”
文瑾撇撇嘴,“什么叫找麻烦?!明明是我在给你解决麻烦,你不要不领情,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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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颊微红,苏竹菀靠在他的胸前,眼里含着泪。
“竹菀,这么多年,你是怎么过的?”阿时轻抚着怀中人的发丝,轻声问。
“我总害怕你问我这个问题,可也知道若我今生还能再见到你,一定要好好向你倾诉这些年的苦楚,只是,当这一天终于还是到了,我却怎么也开不了口。阿时,你不要再问我了,一个女人最重要的是清白,可我早已没有了那个东西,之所以还能苟活至今,只是,只是想再见你一面。”苏竹菀的每一个字都似乎渗着血丝,她一字一句的说完,将头深深的埋在了他的胸前。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无能,太子失宠,牵连你们一家惨遭灭门,你也被送进了教司坊,只是,你为什么还愿意相信我还活着?”
“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听着教司坊的姐妹私下里说着前一夜东宫的大火,悲伤之余,可我总不相信你就那样离开了我,一天,又一天,日子就这么慢慢的熬着,熬着熬着,我竟真的再见到了你。阿时,我知道,此生,我们已无可能再在一起,只是,离开之前,请原谅我小小的私心。”
“竹菀,你在说什么?!”时重的心下一紧,他做起来,看着一双早已哭红的眼睛,莫名的慌乱了起来。
苏竹菀没有说话,她依旧躺在床上,恋恋不舍的看着面前这个支撑她活下来的唯一信念,泪珠一颗一颗从眼角滑落,她抿着双唇,迟迟没有开口。
时重捧着她的脸,一双尽是慌张的眼里,映出苏竹菀逐渐苍白的面容,“竹菀,你怎么了,你到底怎么了?你说话啊!你······”他一双手颤抖的握住她白皙的肩头,那里落着他粗暴的吻痕,轻薄的丝被附在她的身体上,这一刻,却被时重紧紧攥在了手里。
屋子里的烛火,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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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的屋子里怎么没有动静?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文瑾趴在窗边探出脑袋望了望,一阵夜风吹过,忍不住一个激灵,她把脑袋往回缩了缩,立刻关上了窗子。
“你总是管人家做什么,你······”公子认真的看着手里的书,只是抬眼看了一眼文瑾,她就“哎呦”一声,手里的鸭脖子落了地。
“你干什么呀!”文瑾噘着嘴,一脸的不乐意。
“还吃,刚才老鬼跟小弟都在,给你留个面子,就不说你了,你还越来越上脸了!也不知金陵的那位公子都给你吃了些什么金贵的东西,把你补成了这样。别以为我不知道,前两日夜里,是谁连个墙头都爬不上去了?!”公子瞟了一眼她,说道。
“小弟这个碎嘴子!看我怎么收拾他!”文瑾一听就跳了起来。
“行了,这两日除了正经的一日三餐的,你就不要再乱吃东西了,胖成这个样子,也不想着减减,还越吃越来劲!”
“你再说我胖!你再说我胖!你!哎呀!气死我了你!”文瑾气得直跺脚,两只手在空气中胡乱的抓着。
公子却察觉到了什么,放下了手中的书,食指放在唇上,示意文瑾噤声。
文瑾不知所以的站在原地,急促的呼吸着,片刻后,小弟轻敲了两下门,闪身钻进了屋里。
“公子。”小弟蹙眉。
公子一双眼睛不安的看了看窗子的方向,慢慢的低下了头。
“怎么了?刚才那是什么声音?是不是京城那些人又跟来了······”文瑾看着公子的样子越发的紧张了,她看看小弟,想尽量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
小弟没有说话,只是深深的蹙眉,冲着文瑾摇摇头。
文瑾猛地转身,一个箭步冲到了门口的方向,手刚放在门框上,身后的声音厉声响起。
“站住!”
文瑾缓慢的转过身,看着公子掀开薄毯,从竹榻上起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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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上的人一双眼从未离开过眼前的人,她如此眷恋的看着他,仿佛要把今生所有的力气用完。
“竹菀,你怎么了,你告诉我,你不要吓我,你不要······”时重哽咽着,他弯下身子,靠近了些,害怕的捧着她的脸,嘴角渗出的血迹落在他的手上,温热的,渗进他每一寸肌肤里。
“阿时,你不要难过,我身上带着教司坊的异香,无论我走到哪里,他们都会找到我的,我不想牵连你和太子妃,只是,只是这么多年,我真的,真的好想你,就······”苏竹菀握着捧着自己脸颊的一双手,大口的喘着气,怎奈毒已入骨,这万虫噬骨的痛苦实在无法忍耐,她痛苦的闭着眼睛,不自觉的用力抓紧了他的手,片刻后睁开眼睛继续道,“阿时,请原谅我的自私,为了见你一面,却将你们置于险地,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我知道,竹菀,告诉我,我怎么才能救你,你不要死,不要,我去找董老大,董老大······”时重看着眼前的人越发的苍白无力,内心早已崩溃,这个手握佩剑,站在太子与太子妃一侧英勇杀敌的那个铁面男子早已不复存在,他为了大义,成全着所有人,却唯独没有成全自己。
苏竹菀张了张嘴,用尽全力的呼吸着最后几口空气,用力挤出一丝微笑,“阿时,你还记得我最喜欢的那出霸王别姬吗,我苏竹菀虽没有虞姬那般倾国倾城的容貌,你却也不是项羽,可我知道,你还有事情没做完,我不会让你有所牵挂的,阿时,不要难过,等我走了,你就可以放心的去做你想做的事了······”
“竹菀,不要,不要······”时重跪在她的身边,看着怀中人的身子一丝一丝的瘫软下去。
“阿时,我好不想离开你,真的好不想······”苏竹菀一只手无力的替他擦着眼泪,却终于还是慢慢的垂了下来。
“不要,不要!”一声嘶吼,他抱紧怀中的人,多年的爱恋与想念顷刻间奔涌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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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姑娘是个明理之人,无论最终她的选择是什么,我们能做的只有尊重。”公子立在衣架边,拿下外衣,披在了肩上,低头轻声说。
“你,你都知道了,可是为,为什么?”不知怎么的,文瑾紧张的说话有些结巴。
“我以为,你能比别人更了解她的选择。”公子拉了拉肩上的衣服,走到她跟前。
“我······”文瑾低着头,没有说话。
“你不要跟着去了,在屋里待着。”公子打开门,对身后一动不动的文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