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酒吧回到家已经很晚了,虽然很累,但我一点睡意也没有。家里空荡荡的,我躺在床上,双眼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安静的似乎听见空气的流动声。
我在想,李心大病初愈就赶着去她同学的聚会,然后也不告诉我去酒吧,而且还要到同学家里过夜,而且她这次很少发微信跟我报道情况,直到现在,也没有一句电话,一条信息。我该相信她是玩的太嗨还是不想理我?
我无力地拾起手机,发了条信息问她是否已经到同学家了。
没过一小会儿,她便回复已经到了,准备洗澡睡觉,并说今晚玩的很开心。
我试探性地问:“去哪玩儿啦?”
如果她没有跟我说她去酒吧,我该不该说实话?说我已经看见她了,而且穿的很性感,而且还喝酒,而且身边还有几个毛头小子要往她身上靠。
“今晚吃完饭,他们突然l提议要去酒吧,我就跟着去了。我还喝了酒。”李心如实回答了。
紧接着,她很快又说:“我在酒吧只是吃东西,没有上去跳舞,我第一次去那种场合,好后悔没拉着你,这样就不会那么尴尬了,别人都有舞伴跳舞,有几个男生邀请我我婉拒了。”
我看着手机屏幕,松了口气,一边庆幸李心的诚实交代,一边责备自己的猜忌多疑。
我说:“时候不早了,赶紧睡觉吧,晚上可别踢被子了哦,你现在可是在别人家。”
“知道啦,今晚梦里见,嘻嘻。”李心发了一个调皮的表情并配上文字。
相互道别晚安之后,我放心下来不少,准备去洗澡睡觉的时候,突然想起来,我现在找到工作了,应该跟徐欣芽打个招呼,这个点,她应该还在上班。
我打了个电话给徐欣芽,奇怪的是,电话接通了,但是却没人讲话,我只听见很大声的电视声,她难道在家?干嘛不说话?不是应该在酒吧吗?
我呼了几句,依然没有任何回音,便挂了电话。转发一条信息,表示我已经找到一份工作了。
洗完澡之后,浑身舒服多了,这时候手机震动了几下,我打开一看,徐欣芽发来消息,一是祝贺,二是道歉刚刚没有回音,三是想约我早上喝个茶,聊会儿。
既然没有什么事情做,我也就接受了。
离天亮还有几个小时,我凑合着入睡,有一种希望白天不要那么早来的想法,跑了一天,累死了。可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没有李心,突然间很不习惯,不习惯半夜里被踹那几脚,不习惯半夜里被子无端端被卷走,不习惯半夜里没有她在身旁。
我失眠了。
我起身坐在床边,脑子里很空白,身体明明很疲惫,但是意识却很亢奋,没有睡意。
我看着窗外,寂静幽黑,公路上亮着昏黄的街灯,街道上亮着几盏白炽灯,跟漆黑的周围形成强烈对比。那白色的光晕,好像电影里给人物的心情特写。
我起身打扫房间,我觉得这是打发时间最好的办法了,我把客厅,厨房地板刷了两遍,把床尾堆放的衣服叠好,把饭桌各种各样的零食摆放好,把鞋柜里横七竖八的鞋子摆好。然后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戴上李心给我买的那些小首饰,把乱糟糟的头发重新打理了一遍,离开了家。
外面安静的让人害怕,街道里除了白炽灯能照到的地方,其他都是伸手不见五指,似乎一不小心就会一脚踏空,坠入深渊里。唯独街道尽头的那条公路,好似通往光明的天堂电梯一样,让你着迷,不停地诱惑着你向公路走去,整条街道只有我一个人,偶尔有路过的老鼠,野猫,这是他们的生活,你死我话的生活。偶尔间它们从我脚边一唆而过,偶尔间在下一个白炽灯下停住,仿佛在宣示它们的存在,偶尔间又重新隐匿回黑暗之中。自始至终,都是我一个活人,一个毫无目的在街上游荡的活人。
我走过一条又一条街道,丝毫不觉得累,看着熄了灯宛如死寂一般的写字楼,走在没有一个人的广场,走过一个又一个阴暗的街角。我想起曾经的我,也喜欢一个人在夜里游荡,走过桥,入过巷,出过河堤,停留小岛,直到黎明散尽,日出之时,我已经转回楼顶,看着日出青天。我一直以为,那是对孤独最好的诠释,现在想起来,好像也不是那么一回事,如果你真的一无所有的时候,一个人走一走夜路,那感觉不要太爽。
尽管我现在并不是一无所有,但我隐隐约约能感觉到些什么,可我也说不上来是什么。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早晨的气温有些冷,我后悔没披多一件一副出来,眼下自己只有一件短袖和薄衬衫,风有些刺骨,吹得我直起鸡皮疙瘩。
我依然在街上,但我已经不知道我走到了哪里,广州太大了。街边开始有些卖早餐的小摊,一些早餐档铺也纷纷开始营业,环卫工人也开始新一天的清洁,有些早晨晨练的大爷大妈也开始陆陆续续出现在广场。街道,又开始热闹起来。
我多想此时李心在我身边,跟她一起看日出,散步街边,吃着暖暖的早餐,在路边的长凳下坐下,背靠背或者肩并肩,相互倾听对方的故事,分享自己的趣事,说着八卦的闲事,那还是怎样的美好呢?
我在一张长椅上仰望着天空,我其实很想给李心打个电话,但是这会儿她肯定没有醒,反而是徐欣芽打来电话了。
“早啊,去哪喝早茶?我在黄埔哎,我现在坐地铁去天河找你吧。”
“不了,我已经坐上去黄埔的地铁了,新安路是吧,很快到了,我去你酒吧那里喝酒。”
徐欣芽拗了几句拗不过,只好妥协了。
我赶紧坐车到天河体育西,到了燕塘转了6号线去香雪地铁站,徐欣芽在那里等我。
早上的地铁真的如李心所说的密集,一群人挤在小小的车厢里,难免会有些身体摩擦,我在人堆中艰难地呼吸着。每到一站,就会有新的乘客蜂蛹而上,下车的乘客也如猛虎下山一般迅猛,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车上难得空到的座位已经被一抢而光了,我只好继续夹在人堆中。
到了香雪,我已经双腿发软,腰酸背痛了,原以为在车上挨着一个大胖子能舒服些,谁知道另一边又来了一个胖子,我就好像一根热狗里的火腿肠一样,动弹不得,还要受到无情地挤压,要不是当初搬货打杂练就了一副硬身板,估计这会儿得躺医院了。
刚出站,徐欣芽就迎了上来,她看上去有些憔悴,也好像是一晚没睡的样子。而且,我看着她有一种怪怪的感觉。
徐欣芽看见我,开心地说:“新安路那里是新开发区,没什么东西好玩的,就这吧,我那酒吧,很小啦,不合适你玩的,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她挽着我的手臂,似乎有说不完的话,一边拉着我一边滔滔不绝地说。我松开她的手,我已经有女朋友了,得注意分寸。
徐欣芽愣了一下,看了我一眼,立马就笑了,然后也不拉着我了,往前走去,似乎她也明白了我的意思。
“这有家咖啡厅,我经常早上或者下午来这里喝咖啡,老板跟我可熟了,我还想着你要是没找到工作,我想把你推荐在这儿!”她指了指前面街角处一家咖啡厅,不大,很小,三十平米左右,好就好在它外面可以有一个很大的人行广场让它摆桌子,做露天生意。
徐欣芽拉着我在外面的桌子坐下,因为现在还很早,咖啡店也刚刚营业没多久,而且今天天气也挺好,晴朗有微风,很舒服。
微风拂过徐欣芽的脸,撩起她的卷发,徐欣芽点了一根烟,忧伤地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烟雾,然后深吸了口气,说:“我想辞职。”
“我不想在那里干下去了。”
“你说,我为什么不是一个男孩子?”
“你说,这个世界上人性到底是高尚的还是低俗的?”
“你说,是不是只要有钱,就能够为所欲为?”
徐欣芽连珠炮似的问了我好几个问题,而且还是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我有些愕然地看着她,似乎我可以断定,这跟半夜的那通电话有关系。
我小声地问:“是因为工资太少?”
徐欣芽听了仰天大笑,当她重新看着我的时候,泪珠已经滚落她的脸颊,但她依然在笑,在大笑,在苦笑,在哭。
“师兄,我为什么不能像你这样,来到一个新的地方,就能够重新开始,不再受到欺负和侮辱。我好辛苦,好倒霉,我甚至不想长大,不想离开清远,宁愿被她们不停地欺负,也不想在这里受到侮辱。”徐欣芽苦笑地说,说完,她又点了一根烟。
“半夜的那通电话,你为什么接通了没有说话?”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那你听到些什么?”徐欣芽笑着盯着我,眼睛里透露着绝望。
“电视声,很大声的电视声。”我如实地回答她。
“没了?”
“没了。”
徐欣芽悲伤地笑了一下,说:“你知道为什么电视放的那么大声吗?”她抖掉烟灰,接着说:“为了掩盖他们毫无人性的罪行。”
徐欣芽眼露凶光地掐灭了烟头,紧紧地咬着牙关。然后又对着我凄美一笑,说:“我本来想向你求救的,可惜那些家伙捂住了我的嘴巴,把我的手机扔到一旁,把我抬进了洗浴室。”
我如梦方醒地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姑娘,这个已经遍体鳞伤的姑娘,心里像被刀割了一样痛,痛到无法呼吸。
我张巴着嘴,又合上,点了点头,我无法组织任何语言去安慰她,也无法想象刚刚她说的那些是否真实。
“我以为我只不过是卖艺不卖身,没想到在金钱的驱使下,经理还是对我动手了,故意让我去陪一个客人喝酒,明知道我根本不胜酒力,但是我却无法逃脱,他答应我会付给我三倍佣金,三倍啊,我那时候没多想就去了,心里只想,钱,我只是陪酒的,只要有钱。可是我没有想到,里面根本就不是我想象的那样,三五个太子爷一样的人,贼眉鼠眼地看着我,不停地劝酒给我,让我唱歌,跳舞,等酒力发作,我的体力耗尽,他们终于露出泯灭人性的爪牙。”
说到这,徐欣芽艰难地叹了口气。
“我醒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在胡作非为了,这时候你打来电话,是他们接通的,但他们捂住我的嘴巴,不让我发出声音,他们就像亢奋的野兽。”
“好了,别说了。”我伸手示意打住,再听下去我自己都忍不住恶心。
看着她,我突然充满了同情与悲哀。
我没有想到的是,她竟遭到这样的遭遇,更没想到的是,她到现在依然在痛苦中挣扎,我跟她比起来,真的幸福太多了。
那天上午,徐欣芽说了她来广州的遭遇,我也说了我在广州的遭遇,相同的是,我和她都是想逃离过去,重新开始。不同的是,她没有因为离开旧地重新焕发,依然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
徐欣芽决定辞职,她决定再找一份工作,我跟她说,我在广州没什么朋友,如果遇到什么事情,我能帮忙的尽量帮忙。
徐欣芽回了我一个微笑,就好像当年在学校的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