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01自作多情
转眼盛夏,六月末闷热难耐雨似菊豆,人心更是困乏浮动。
午饭回来我趴桌上小憩片刻,我前桌已不是尖子生,但他在我视线内正念咒语般默背着英语单词,也许是化学笔记,管它呢,总之他现在顺眼多了,我看他时看到了人气儿,虽然他依旧“偷奸耍滑”不愿浪费时间打扫卫生。大嘴和她前桌不停叨叨,聊了会热播剧,将话题抖转为“学文还是学理”这个躁动我心的话题。我颇烦颇烦想堵了她们嘴,但再怎样,桌兜里文理分科表下周一就要上交。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我看眼左手边少年,轻微鼾声睡得正香,恨得我牙痒痒。若不是因为他和方言,我会毫不犹豫择文,如今陷入两难他们脱不了干系。
感觉自己有气无力,接近期末考,又关乎班级重新调整,每个人如临大敌紧张应考,一招不慎被打出慢班就惨淡了,而当初与快班擦边球的“人才”此刻磨刀霍霍,就等着将我等坐吃山空的刁民拉将出去以示公平。
我失笑,倘若真有公平,当初我64名总分比附中录取线都低却能游荡于快班,怎么没见人告发。最搞笑的,是半月前邱铁胜已托好关系,分班时我和邱孟姗想去哪班去哪班。
我妈改嫁了房产富商,房产富商用钱买通了某某领导,路铺的四平八稳。于是我紧张不起来,于是我有时间矛盾,有闲心眼胡思乱想。于是我又趴到桌上眯眼睛,对别人的莎莎学习置若罔闻。
我趴近潘明淮,他睡的很死,一早他就说昨晚开夜车做物理卷子,脑子灵光如鱼得水的第一名,也是老牛下田一份耕耘一分收获。因他,我晓得世上没有天才。
天才是99%行之有效的汗水加上1%的天赋异禀,合力促成的。
但我和他做同桌,丝毫不心虚,因他天才归天才,二傻归二傻。坐他右手边我毫无压迫力,所以还是学理吧,继续和他做同桌。
但这话我怎么好意思说出口呢。
于是,方言她们晚习前在我桌边嚷嚷,“帮主,你学文还是学理啊?”“星月,你语文副科那么好,你肯定学文吧?!”“星月,我们一块去学文吧。”“潘星月,留到2班我们一起战胜理科小怪兽”......
我一句茬没接,显得遗世独立,特高冷,好像姐姐我学啥都荣争第一,跟你们不同。
这本该是潘明淮心态,硬生生被我抢了,我等着他嘲笑我高冷,说就你那破心脏,学文也活不长久还是学理好了,学理我罩你。然他岿然不动沉浸在自己的科学狂想里,唰唰唰算那该死的大题。
就这样过了两天,愈演愈烈的学文学理浪潮即将冲垮我防线,我终于不能忍了,怨声载道说话阴阳怪调。
“你书越线了,没自己桌子吗?!”
“臭死了,打完篮球能不能先回你家洗个澡!影响别人学习知不知道?!”
“胳膊过界了,麻烦挪开!”
“起来,我去上厕所”,“让一下我进去,快上课了不去了。”
“麻烦下课说话小声点,影响我休息。”
......
直到晚上,亮亮来开最后的文理分科动员会,他还是屁都不放一个。
“最近,部分同学为学文还是学理找过我几次。都说学不动理的人才退而求其次去学文,什么学文没出息,都是空口无凭,老师不就是文科班出身的人才嘛!(底下低声哄笑)作为班主任,我再次申明,文理分科要兴趣和能力相结合,兴趣我不多说,至于能力,每人心头都有一杆秤,今晚回去,将数理化、史政地都称一称,几斤几两好好权衡再填表。当然,我希望同学们都能够继续留在2班,但前途为重,尤其是一些文综素养特别不错的学生,认清自己慎重选择。”
亮亮说时看我一眼,我撇头恨恨看眼正在算题的潘明淮,拿起笔(当然是自动铅笔)唰唰唰就在表格栏里大大写了个“文”字。
将表格明晃晃摆在桌面。
亮亮依旧废话,“文理不分家,即使学理,文科也要皆备,学文,理科也不能放弃,全能型选手应该四通八达,博闻强识。balabala......”
我一字儿没听,余光瞄见潘明淮声色不动,视我为无物,奇耻大辱,觉得自己骚情这么久,搞半天是老孔雀开屏。
No.102冷战
在我气得趴桌上,小心眼冻冰箱拔凉拔凉时,潘明淮看着我后脑勺贼笑肆意,快一年了,终于绝地反击。一次性急地我蹿上跳下。
他拿起我故意越界放置于中间的表,露出的虎牙尖尖我虽没瞧见,心知他拿起橡皮蹭蹭蹭擦掉铅笔字,在直觉他下笔写字时,我呼地坐直夺走表格,低嗓子一句,“你谁啊,谁让你动我表的,谁让你替我填的。”
潘明淮浅笑吟吟,“我就是看了看,别误会。”
我目光一扫,见表上依旧是大大一个铅笔字,哪有被擦掉,哪有被擅自更改,脸一红,咬牙切齿低声怒吼:“姓潘的,我跟你没完。”
冷战这种事,并不适合我,但为了面子必须冷若冰霜,我再没理会潘明淮,一腔热情被狗叼走任谁都尴尬。亮亮结束了长篇大论,该学文的还是挣扎着想学理,哎,社会的偏见,让我们超脱不了自我,很难明哲保身。
我将分科表夹到语文课本里,铃一响就冲出教室,对方言的“等等我”充耳不闻。下楼道时潘明淮打来电话,攥紧的手机适时呜呜震动,一口气可算咽下,他若再不挽救我稀碎的面子,我们就此友尽。女生本就面子薄,何况我是个死要面子的主儿,他竟敢戏弄本小姐。
我掐断电话,象征性夺回丢失的尊贵,潘明淮再次打来,我的笑意总算藏都藏不住。拥挤的人潮,等我被回家的浪花儿搡至楼下,潘明淮发来短息:“小群里不是喊今晚紧急集合商讨选科嘛,你跑掉干嘛。”
短信不应该是“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忽视尊贵的你”“小的知错了”“你学什么文学理我们继续坐同桌”之类的??
我倒吸一口气,七窍生烟呼出浓烟滚滚一大口二氧化碳后,回四字儿给他:“滚去火星”。
潘明淮看着火药味十足的回信,啼笑皆非,勾搭了尚堃的脖子往操场聚集。
第二天大早方言贱兮兮冲我笑,我损她眼睛疼还是玻尿酸打多了嘴巴已变歪,她切一声说,“你真够意思,大姨妈来了给男性同桌通风报信给女性朋友毫不透风,重色轻友的败类。”
“谁大姨妈来了,别血口喷人。”
“啧啧啧,我就说你这两天阴阳怪气傲娇高冷是为哪般,你说你更年期可怎么办?”
我嫌她啰嗦,轰她走,她黏着我继续叨叨,“昨大家伙问,你怎么不来,潘大班张嘴就是‘她身体不舒服我让她先回去了,至于选科我选什么她选什么’,哎呦妈。”
“臭不要脸”,我骂句,大嘴闻声看过来我赶紧闭嘴。
方言还在一个劲叨叨,“别违心话一串串的,你两这夫唱妇随的,我们都看不下去了。不过你真要选理啊?你文科那么好,别为了美色自毁前程。周鼎天昨天也没来,八元素就差你两,他肯定是去玩游戏了,听他们班学生说他最近又开始上课睡觉,白天总是萎靡不振的,你说这可怎么办啊,昨天我短信问他学文还是学理,他一直没回我。潘明淮也不知他什么想法,他最近越来越不合群。该死的游戏,有朝一日我大炮轰了全球的网吧。”
我塞了片奥利奥堵住方言嘴,“早自习快上了,回你座位去。说我夫唱妇随,你还不是一样,当初是谁信誓旦旦跟我说,我喜欢文我要学文,这会怨那黑泥鳅做什么。有种他选他的理你选你的文啊?!”
最后一句,显然也是说给自己的。
潘明淮尚堃勾肩搭背走进来,我睨眼他们,嘟嘟囔囔,“成天穿一条裤子,又不是女生,有种你们手挽手,有种你们结婚啊!”
我将书本噼里啪啦摆桌上,开始背古诗词,潘明淮最瞧不上我酸里吧唧背古文,背一年也就5分的默写题,还不一定写错字,得不偿失。我每次都说你管我,然后继续冥顽不灵“之乎者也”。晃眼我们竟已一年同桌,跟傻子坐了一年,我睿智如前也是不容易。我剜眼伴着晨光走来的少年,别以为他昨天爷们兮兮地说句话我就会原谅他摔碎我脸面这件事。
“早啊”,他特客气一句,摆明了做贼心虚。
早你妹,我腹诽,哼了声扭头郎朗“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立起来翻页继续念,夹在语文书里的分科表露出半个头,像那半趴在地平线的红扑扑太阳,黝黑发亮的中性笔写就的“理”字直击眼球,像正午赤白的日光扫过眼,我立时地转天旋。
我承认喜上眉梢,但也鄙视潘明淮高超的哄女生技能。
他绝非善类,绝非好人。世上美女那么多,一辈子又那么长,我难道要戳瞎他双眼不成?!
我咳嗽一声将表抽出来重新夹到书里,潘明淮瞥了眼我,我瞥了眼他。冷战还是要继续的,虽然只我一人作,这样好歹保存颜面,“让一下我出去”“别睡了老师来了”无关痛痒说几句,等到中午日头毒辣,晒晒我就不用再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