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罚之后一连好几天,慕云柔都是安安静静的,乖乖上下学堂,风平浪静得仿佛换了个人。
直到这一天,她终于憋不住了。
刚下私学,慕云柔突然想去山坡上追兔子,邀请几个跟她关系要好的伙伴一同前去,可他们说什么也不肯,她就拳打脚踢地强撵着上山。
六个小伙伴漫山遍野地跑,尤其慕云柔,撒起野来,像个小疯子似的。几人兔子没逮着,却碰到了一窝金眼黑翅的细腰蜂。这蜂是小境谷一带特有的蜂种,很有领地意识,毒性不大,却极其记仇,生性又凶猛,倘若有人惹到它们,无论有意还是无心,全窝出动,追上个三天三夜也不停。
那几个倒霉孩子,偏偏就闯进了这蜂群的领地。只听见轰的一声,一个土堆里面,猛然间冒出来无数小指头大小的蜂子,黑压压的如一大片乌云,甚是可怖。慕云柔见此情状,顿觉毛骨悚然,大喊一声“快跑啊”,撒丫子就往山下狂奔,情况危急,她也顾不上被吓得目瞪口呆的同伴了,拼了命地逃,一边奔逃一边大喊“救命”。
其他孩子同样各自逃命,可是那蜂群速度迅疾,成年人在平地上尚且逃躲不过,何况孩子,又在崎岖不平的山坡上,很快一个个都被蜂群追上,狂蜇起来。
孩子们痛苦得满地打滚,哭喊着“救命”,呼声震天响。群蜂恶毒,仍然不依不饶。山下的民众听到孩子们的呼救声,都顾不得手里的活儿,纷纷点燃了火把,往山上飞奔。慕鸣锋闻讯,同样大惊失色,先让云小情即刻准备火把,他则和宇文坦等轻功出众的武林义士,寻声去救,他们身形很快,片刻之间已到达孩子们身边,不顾一切地闯入蜂群,抢救孩子。群蜂哪管来了多少个人,都作无差别攻击。慕鸣锋等人顾不得自身疼痛,抱着孩子一路疯狂飞奔,群蜂在身后狂追,嗡声大作。
云小情备好火把,和慕青凰等五大弟子迎上去接应。过了一会儿,又有一队谷中弟兄和数十个民众赶到,于山坡半腰处,众人大战毒蜂。这毒蜂虽猛恶,却也怕火,在损失过半的情况下,不得不放弃报复,轰然而逃。前来救援的人都不同程度的受了伤,庆幸都把孩子们救了下来。
慕云柔因为跑在前面,毒蜂追上她的时候,数量已经减了大半,却仍然被蛰得哭爹喊娘,整个人都肿了一圈,几乎失去了意识。
其他孩子却没有她那么幸运了,完全肿得不成人样,昏迷不醒。那五个孩子,都是出身百姓家庭,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人,见孩子遭此大难,心痛如绞,他们无计可施,只有以泪洗面,祈祷上天保佑。
慕鸣锋吩咐弟子们把伤者安顿好,又派人快马加鞭地去附近城镇接请名医,前来救治重伤的孩子们。同时,给那五个家庭每家每户赔付了一千两白银,拉上妻子挨个儿赔罪道歉。月上东山之时,小境谷附近城镇的名医都被请了来,共同医治伤患。
七天以后,慕云柔终于能够下地行走了,整个人也消肿了许多。云小情一直亲自在旁边照顾,见到女儿这般模样,可把她这个作娘的心疼坏了。
慕鸣锋处理谷中事务完毕,闯进女儿房中,想起她惹出了这么一场大祸,怒不可遏,气血上头,不由分说地就是一耳光,只打得慕云柔耳鸣眼花,几欲晕倒。
云小情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时,只见女儿一边脸上,又红又肿,嘴角鲜血流出;那通红的掌印更是触目惊心。
云小情的心猛然一揪,都似要碎了,连忙去查看女儿伤势,哭骂道:“慕鸣锋!她是你亲生女儿啊,你怎么这么狠心下得去手?柔儿如今重伤在身,你要罚,也要等她痊愈了再罚不迟。要是柔儿有事,老娘跟你没完!”又关切地询问女儿情况:“柔儿你怎么样?”
慕云柔摇摇头,实际上痛得她眼泪直流。“妈,孩儿该打,你别怪爹。我没事,过几天就好了。”慕云柔嘟嘟囔囔地说道,而后慢慢跪在父亲面前,“爹,女儿知错了!”
慕鸣锋打完那一巴掌瞬间就后悔了,又看到女儿不哭不闹,诚挚认错,他也心疼起来,叹了口气道:“柔儿,你疼,爹爹心更疼。这次你真是不该啊!你一不该置同伴于险地,二不该弃他们不顾。爹常告诫你,人生于世,要有大爱,危难之时,更该舍己救人,你……”
云小情不耐烦道:“你说够了没有?柔儿她还是个孩子,你要她有多高的觉悟?自己都保护不了,说什么保护他人?”
慕鸣锋道:“正因为柔儿还是个孩子,才更要让她明白这些道理,日后长大了,也不至于误入歧途。”
云小情道:“真是笑话,我的女儿怎会误入歧途?”
慕云柔弱声道:“爹爹、妈妈,你们别吵了好不好?爹,女儿知错了,您就责罚女儿吧!”
慕鸣锋刚要开口,云小情急忙把女儿护在身后:“姓慕的,你要是敢在这个时候罚我女儿,我就跟你一刀两断!”
慕鸣锋明面上看似懒得搭理云小情,暗地里心猛跳了一下,实际上他本就没有在此时处罚柔儿的打算,温和地对女儿说道:“处罚是免不了的,不过也要等你完全恢复了再说。你起来吧,好好养伤……爹爹方才一时情急,才、才打你,柔儿,你……痛吗?”说着说着语气就有些哽咽了。
“不痛了。”慕云柔艰难地咧嘴笑了一下。
另一边,那五个孩子至今昏迷不醒,浑身肿胀,衣服都穿不了,只在身上盖了极轻柔的棉纱。好几个郎中日夜看护,随时应对突发情况。
慕云柔由几个女仆陪护着,前来看望重伤的同伴。看到他们一个个因为自己的任性,而重伤昏迷,至今不醒,她深感愧疚和不安,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
又过了十多天,五个孩子总算脱离危险,苏醒过来,身上的浮肿也在逐渐消退。大家这时候才彻底松了口气。
慕云柔早已恢复原本模样,身体逐渐康复,胃口也好了起来。她那五个师哥师姐每天都来看她,每次都给她带了很多好吃的东西,她高兴得眉开眼笑,心情很是畅快。
她的身体彻底痊愈之后,处罚随之而来:先是分别替那五家农户忙活儿一月;之后面壁思过十天。
慕云柔乖乖听凭处罚,也不辩解,也不求情,因为她知道自己的确犯了个大错,差点害得几个伙伴丢了性命。
禁闭期满后,她又变得乖巧懂事多了,人们都以为她经过此事,必定长大了不少。实际上她每天都在盘算着如何消灭毒蜂,以报大仇。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她偷偷避过守夜的弟子,摸到毒蜂的老窝,拿出火刀火石,点着了地上的枯枝败叶,之后拔腿就跑,夜间漆黑,山路崎岖,她摔了好几次,不过一点也觉得疼痛,只有一种大仇得报的痛快。
天气干燥,又有大风,那堆火越烧越旺,逐渐成为不可控之势。火魔猖狂,更有风助,不一会儿已成燎天之威。慕云柔刚跑到山底,就觉得背后一闪一闪的,回头一看,顿时呆若木鸡,只见火光冲天,漫山遍野都已经被大火吞噬。
山坡下居住的人们被这漫天火光吓得四处逃散,乱做一团,却无可奈何,火势太大,距离山下河流又远,根本无法扑灭,只有等它自己烧光为止。大火烧了一天一夜。此前一片碧绿的山坡上,如今只剩下黑秃秃的树干。
慕云柔向父母坦白了自己的“罪行”,又被关了半个月的禁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