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画乃是一画双揭后经过描补的次品,梅大人当场便识破了其中蹊跷。”
是被识破了其中的蹊跷,不过不是梅大人,而是汐颜。不过在场的人都以为是梅傲雪。
温静初并没有说出玄衣人的事情,这让林家兄弟既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吃惊。他们自然不想家里人担心了。
况且他们根本不知道玄衣人为何阻拦他们,在他们看来,最好只是一个误会。
但是当初温静初明明当面向玄衣人承认是自己识破的,为何不当场揭穿呢?他又和梅大人之间有着怎样的关系呢?
温静初和玄衣人的话让他们知道,事情绝对不会是误会那么简单。
既然温静初不想说,他们也不会乱说。
得知画为次品,林孝贤是既惋惜,又有些气愤。
“幸亏梅大人见多识广,识破了其中的蹊跷,否则日后世人都会传梅大人藏有一幅靖安居士的遗作。
那时,不被世人发现是赝品还好,要是发现了,也会有人认为是梅大人不舍得拿出真迹,才会想出一画双揭的手段。
要是因此得罪了什么大人物,可就不妙了。"
林家兄弟只觉得父亲分析的比他们透彻,却并没有往深处想。
可是温静初心里对怡园自此种下了一枚疑惑的种子。
玄衣人冰冷的眼神还在他脑海里重现,眼中的杀意丝毫没有可以隐藏,他是冲着林家兄妹去的,还是另有他人?从林君廷和林君明的表现不难看出,他们并不知情。
是汐颜识破了一画双揭的技法吗?她今夜很不一样,那黑白分明的眼相比于以往,灵动太多,也隐藏了太多。
要不是从小认识林家兄妹,他最初根本认不出女扮男装就是汐颜。她哪里来的勇气走上曲风亭和那些成名已久的文人学子一较高下。
这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凤汐颜。
诸多疑问,他不得不暂时压在心底。
林舅父不是没没有思量之人,温静初的话点到即止。足以让林孝贤对怡园有所警觉。
至于玄衣人的事情,在不知道对方底细的情况下,温静初认为不宜过早告诉林孝贤,免得弄巧成拙,招来更多麻烦。
几人闲话片刻,林孝贤便亲自送了温静初回去。好在两家挨着,也就一路聊几句便到了。
汐颜侥幸躲过温静初可能的追问,但是她心里始终处于高度震惊之中。
轩辕瑾瑜从这个时候就已经在谋划了吗?他为什么会来扬州?为何会买下怡园举办诗会?又为何要设计梅傲雪?
扬州是苏知府的天下,是淑妃娘娘的娘家,淑妃娘娘又是贤王的生母,皇子间明争暗斗,他为何会选择来扬州,难道不怕羊入虎口,再也回不了京城吗?
而且老皇帝知道他来扬州了吗?皇帝生性多疑,对皇子们更是监管严格,或许是因为皇帝根本没把这个出身卑微,毫无党羽支持的儿子放在眼里吧。
汐颜内心乱成一团,她任由母亲和桂花婶帮自己沐浴,然后换上睡衣,塞进温暖舒适的被窝。
江南四季温和,气候怡人,唯有漫长的雨季,让人容易得湿热之症。特别是女子,患病后容易困乏,浑身乏力,精神不济。
所以,即便是气候湿热的六月,对手足的保暖也是重要的养生之道。
迷糊间,汐颜只觉得足下一暖。模糊的听见舅母和母亲说着足炉已经放进去了。
接着便是窸窸窣窣的整理声,和轻声细语的说话声,最后都消失在门外。
到底年幼,又加上伤未全好,汐颜抵制不住困意,渐渐睡下。
梦里一团乱,一会是轩辕瑾瑜冰冷的将下了药的酒递到自己面前。
一会是是凤轻舞着皇后盛装,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命令宫人剜去她的双目,殉葬皇陵。
一会是江南大旱,饿殍遍野,林家全家都死在了瘟疫里。
汐颜只觉得浑身难受的要死,像是掉进了烂泥中。越挣扎越痛苦。
嗓子像是被碳熏过,火辣辣的,快冒烟了。
“水……水……”
一股清凉自口中缓缓流入胸腹,汐颜只觉得自己像大旱逢甘霖的稻苗,又活了过来。
她贪婪的吮吸着救命的琼浆。
“慢点,慢点。”一个熟悉的温柔的声音,带着哭腔说到。
汐颜顾不上分辨说话之人是谁,却在这声音中感受到了安全,慢慢放低了喝水速度。
终于缓过来了,汐颜只觉得脑袋有千斤重,比刚穿越时还难受。
她想睁开眼睛,却像被梦魇住了一般,怎么也醒不过来。
昏昏沉沉中,汐颜反复在清醒和昏睡间挣扎。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挣脱了出来。
入眼的是熟悉的轻纱窗幔,一张熟悉的小脸进入眼中,大大的杏眼泛着惊喜的泪花。
“姑娘,你终于醒了。”
丫丫顺手将汐颜一股脑喝完水的空碗,放到桌子上。
“丫丫……”
汐颜一开口,声音像是破翁被风吹般沙哑。
“姑娘,你觉得哪里不舒服吗?我同夫人讲,让她帮您请郎中。你不知道,夫人都熬了一天了,差点昏倒。”
“出了何事?”
汐颜挣扎着想要起身,却是浑身酸软无力,像是浸了水的棉花。
丫丫自小跟着汐颜,最是了解自家姑娘的习性和心思。汐颜伸伸手,她就知道奉上茶,汐颜摆摆手,她就知道捶肩还是捏腿。
她上前拖着汐颜的后背,帮她坐了起来,然后往汐颜背后放了一个靠枕,这才勉强撑起了汐颜。
“姑娘,您发烧烧了半宿了。夫人叫醒了舅老爷,少爷们连夜套马车去镇上请来了郎中。
若不是千金坊的董郎中和舅老爷关系好,换了别家指定不肯半夜来大老远的乡下。”
丫丫小嘴吧啦吧啦的倒着豆子,一边帮汐颜揉腿。
“董郎中给开了药方,少爷送了董郎中回去,一并抓了药。
夫人更是没离开您一眼,亲自熬药喂药。可这药哪能那么快见效,多亏了温公子将祖上珍藏的女儿红送来了。
温公子说,温夫人说了:我这辈子是不能有个贴心的小棉袄了,全把囡囡当自己女儿,这女儿红就该是她的。
夫人用酒给您擦了好几遍身子,温度才降下来。眼瞅着天都擦亮了,才在我娘的催促下,和衣眯了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