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凯
我有一句班上人人皆知的人生格言：难得糊涂，吃亏是福。也许是因为我对金钱有着难言的仇恨，也许是想感谢帮我开口说话的弟兄们，所以我常借钱给别人，但我‘发放无息贷款’给别人钱有两条规矩：“第一，你必须是真的没有钱，确有急用；第二，你用我的钱必须花在正地方，至于还不还嘛，反倒无所谓，有钱再还，真的没钱也可以不还。”我从不催帐，一般也不写借条，只要可以确定你的人品，并且确有急用，就可以‘放贷’了。贵就是我的‘长期客户’，每次要多少给多少，从没写过借条，每次也总是他主动还钱，从来没有欠帐。不过有一人例外，那就是军。他这个人在正邪之间，又花钱如流水，不借吧又是弟兄，所以每次他借钱都要立下字据，虽不写期限，至少可以有据可查，还好，没有出现‘呆账’‘坏账’。
有一次，轶和我吃饭，非要我付钱。轶这人是个花花公子，总是借别人钱，却从不还，我没答应，况且之前就说好各付各的，最后都快恼了。我只好先垫付，回去嘟囔了一路。一到宿舍轶就借别人的钱还给我，从此他再也不向我借钱了。
一天，凯走到我的跟前，“借我点钱好吗？”声音小得连她自己都听不见。“什么？”“借钱！”凯气得大声嚷嚷。“哟？你也会借钱？我还以为你是富家小姐呢！噍你不整天穿得花里胡捎的也会向别人借钱？看在你是女孩子的份上说吧借多少？”凯羞得扭头跑开了，好象还在抹着眼泪。
“我说错什么了吗？她找我借钱她还委屈了！”
不久，我收到凯托人转交的一封信：
杨帆：
真没想到所谓的‘阿凡提’会说出这样的话，你太令我失望了，你不配那个称谓。
我的确穿过几件漂亮衣服，但那都是借宿舍姐妹的，没有一件是属于我自己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也想穿好看点，可我家真的太穷了。今年特别旱，从去年冬天到现在就几乎没下过雨，庄稼都旱死了，简直是颗粒无收。我家以前赶上好年景还可以，可是这几年不是旱就是涝，粮食除去交的就刚够吃的了。来这儿上学那年正好我们县没有统招生，只好掏高价，可一年要一千多块钱，上哪去凑啊！第一年来的时候是东家十块西家八块借的，这不上回放假我都没回去，找地方打工，拼命挣钱交学费。可打一两个月的小工谁会给你一两千元，这么多钱上哪凑啊，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向你借钱的。如果你还相信我，还承认我这个朋友，请你借我一千元钱（后面是借条）。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如果将来我能有所作为，我一定加倍偿还；要是我没那好命就是倾家荡产也一定如数奉还。最后祝你好人有好报，谢谢。
我看了大吃一惊，赶紧回信：
凯：
真对不起，我真的没想到你有那么多难处，我说的话实在太不应该了，请接受我最真心的道歉：对不起。你的话让我心如刀绞，我真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这么贫困的地方，这么穷的人，更没想到会是你。别说你是我的同学我的朋友，更不用说我的话那么深的伤害了你，单单是因为贫困而不能上学就是我最不愿看到的，这一千元钱我一定要借给你！为了你我还能在同一个教室里学习，也算是弥补我的过错。如果将来你真的事业有成，就请如数奉还，多一分我也不会要的；假如你仍然贫困，千万不能倾家荡产，那样我会于心不安的。我相信你一定能行！这一千块钱代表我的歉意，也代表我的祝福：你的明天一定会阳光灿烂，无限美好！
20-2
又是一个春节到了，这一次母亲早已从我的视线中消失，我也不愿再见到她了。叔叔早就看我不顺眼，总想找机会把他踢出去了，我只有跟着爸爸去阿姨家了，至少在那里还有一点家的感觉。
我刚到家时阿姨不在，父亲一进家门就开始在厨房忙活，准备一年才有一次的年夜饭。
一桌丰盛的晚餐摆出来了，阿姨和兰兰还是不见踪影。直到晚上十点钟她们才回来。
“饿了吧，坐下吃吧。”她们一进门父亲就热情的招乎。
“我们已经吃过了。”阿姨冷冷地说。
“阿姨好。”
“你怎么在这儿？”
我一时有点摸不到头脑。
“别整天赖在我这儿！去找你妈去！别指望我养活你一辈子！”
我一听立刻开门就走，父亲想要说些什么，却还没说出来门已‘哐铛’一声关上了。
“这是当初那个阿姨吗？这是曾经的‘新妈’吗？怎么会这样？我到底做错什么了？
我一边抹着泪水一边冥思苦想，可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天空中飘起鹅毛大雪，凛冽的北风呼啸着，街上很少能见到路人，偶尔碰见的几个都是放炮的孩子。
不知不觉走到了学校，一抬头却发现凯正站在窗前望着自己。
“你怎么在这儿？不回家过年？你家不是就在这个城市吗？”
我却低着头默不作声。
“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我还是不吭声。
“好了好好，先上楼再说。”
“我不去。”
“为什么？”
“那是女生宿舍。”
“行了，别那么多废话，我让你去你就去！”凯硬是把我拽上了楼。
“你怎么没回家？你家不就在这个城市吗？”
我还是沉默不语。
“我求你了，说句话行不行？”
“爸爸妈妈都不要我了。”
“什么？怎么会这样？”
“我爸跟我妈自打我记事起就吵个不停，我的脑袋都快炸了！”
“那有什么稀罕？我爸跟我妈也经常吵架。”
“可问题是后来他们连吵都不吵了，房间里静得可怕。”
“那问题可严重了，那后来呢？”
“后来一张纸把他们彻底分开了，我为此生了一场大病也没能阻止他们分开。”
“有些事是强求不来的，你也想开点。”
“后来父亲又找了一个阿姨，曾经对我挺好，可今天我才发现她和叔叔一样早就想撵我走了。”
“她怎么你了？”
“今天是除夕，爸爸做了一桌好菜等她回来吃年夜饭，她回来却说吃过了，这还不算，一见我就象疯狗一样咆哮。”
“她说什么了？”
“她说‘别老在我这混，别指望我养活你！’你说说，我会让她养活吗？我就是饿死也不会吃她一口饭！”
“她也太过分了！这种人就要离她远点。”
“我这不就跑出来了。”
“那你妈呢？”别跟我提她，罪魁祸首就是她！要不是她我们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不提了，你呢？你怎么没回家过年？”
“其实我的父母都不是农民，如果不是那特殊的原因，我是决不会向你借钱的。我的父亲是石油工人，整天天南海北的跑，有一天突然病倒了，母亲以为是累的，谁知……严重心脏病！这对于母亲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多亏了父亲的单位支付了大半医药费，要不然真不知该怎么办。我这一切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因为我当时没什么症状，也就没有检查。直到有一天家人发现我特别嗜睡，怎么叫也叫不醒。开始还以为是得了什么‘嗜睡症’，后来才知道是因为心脏的原因。”“那动手术了吗？”“原本刚发现的时候是最佳时机，可偏偏发了洪水，大夫们都去了抗洪一线，等他们回来就都摇着头走了。”“为什么？”“死亡概率太大，没人敢动刀了。”“那现在怎么办？”“只有靠吃药维持，光这药钱我就快无力支付了。”“只要我还有一分钱，就一定给你看病！”“谢谢了，不过我是不准备动手术了，住院住了半天钱花了一堆最后可能还是没开刀就出来，何苦呢？”“可不能这么想，车到山前必有路，会有办法的。”
“我欺骗了你，你是不是很后悔借给我钱，至少对我很失望？”
“一点也没有，不论是什么原因只要这钱能帮助你渡过难关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为了支付昂贵的医药费我从医院出来每次放假都在这个城市打工，今天那家饭馆也关门，只好一个人呆在这儿了。借你那一千元钱也不知道何时才能还上。”
“我又不是来要账的，说这干什么？”
“你脖子上挂的什么？”
“那是玉佩，是奶奶送我的，奶奶说它能保我平安。”
“我也想有一个。”
“等有机会一定送你一个。”
“一言为定。”
不知不觉天已经亮了。
“咱们去拍雪景吧！”
“现在？”
“对！”
“可相机还在奶奶家。”
“回去拿来嘛！”
“可是……”
“有什么可是的，再不拍雪可就没了！”
“好吧。”
我回到奶奶家正巧没有人，可能和叔叔出去拜年了。我拿了相机赶忙回去找凯，我们一起来到公园里。
漫天雪地中，我们又跑又跳，口中还高呼：“下雪真好！”凯手捧一把雪花，“这雪真白！”
“咔喳！”我偷拍了一张。
“你真坏！谁让你拍了？”
“我让我拍的，怎么着？”
“讨厌！”
镜头中的凯吻着白雪，她也象雪一样美丽。凯两手握着帽子上的辨子，“来一张！”活象一只快乐的小兔子。我们看见一个雪人，她凑过去，“谁更漂亮？”“当然是你罗！”又是两个“雪人”。
“咱俩拍一张吧。”她睁着大眼睛望着我。“好吧。”我有些不好意思。她牵着我的手，笑得那么灿烂，仿佛大雪中的一朵玫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