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微尘跟着猫一脚前一脚后的走进了云苑楼。没想到这楼阁外表看上去不怎么起眼,但一入门槛却别有洞天,与妖市那些在白日里看上去破烂不堪,夜晚却漂亮雅致、一应俱全的客栈一个路子。
这云苑楼站在街上看宛如一个小山包,进去才发现这里简直就是第二个妖市。猫说云苑楼有百层,直通天际,于微尘说不信,这么高的楼太容易引雷,一个闪电就能让整座楼阁玩完。无尽藏海之城的扶摇楼阁,都是水族和散仙们耗费了百年时间,才得以屹立于海上,这妖市的生意做得再好,挣的银子再多,建的楼再高,还能比得过神域辖地的楼阁不成?这楼主的本事怕是要逆了天了。
猫便嘲笑道:“你确实该好好出来行走江湖了,扶摇楼阁我也有所耳闻,那确实是接天入云、藏宝众多的仙家楼阁,可是你也绝不能小瞧了这云苑楼。神域辖地的扶摇楼阁是水族和散仙所建,而这云苑楼阁却是集合了人、神、妖三界的力量,亦是百年方建成,绝不逊于神域辖地的楼阁。”
于微尘和猫一边争论,一边跨过那门槛快要被踏破的云苑楼里。
说云苑楼是第二个妖市一点也不夸张。云苑楼的红漆楼梯沿着楼壁盘旋而上,楼壁之间又设浮梯连接,纵横交错、层叠飞连。从楼底下一眼望上去有些眼花缭乱,但实则四通八达,无论从身处楼中任何一处,都能通过这些楼梯走到想要去的房间和地点。楼梯与楼层之间都悬挂着各色明灯,楼层之间灯色不一,有点区分标志的意味。
戴着彩绘面具的人们在楼梯之间往来行走,上下流动,一时之间,于微尘竟有种“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的感觉。这汇集了人、神、妖三界来往和交易的地方,竟是妖市真正的心脏。
于微尘被人群推搡着,被动地在一楼转了两圈,结果转眼间就把猫给跟丢了。她手足无措地走上了二楼,连猫半点影子都没瞧见,再加上被这些来来往往的鬼面人不停地推搡,她很想扯开喉咙来大声呼唤那猫,希望猫听见过来找她,于是气沉丹田,准备放声大喊,但沉到一半,却不知道该叫什么好,是直接喊一声“猫”呢,还是学猫叫?又只好放弃。不知这地方该怎么走出去,也不知道该找谁结账,早知道这猫这么不靠谱,就直接把帐赖掉算了。现在只能茫然而无奈地抓着二楼拐角的楼梯扶手,以免被人群继续裹挟到三楼去。
一些人好奇的看了她几眼,也没有理会,便自顾自的去办自己的事了。于微尘本来还想找几个人过来问问路,但众人俱是脚步匆匆,根本拦都拦不住,或者看到面具背后那些长着长毛和鳞片的脸、与人全然不同长向的怪眼甚至一些匍匐跳跃着行走的来客,于微尘便把开口问路的勇气都吞了回去。
抓着楼梯扶手在原地尴尬了许久,于微尘忽然看到门外走过来一个人。那个人长身而立,步履轻快从容,虽然同样带着狰狞面具,但一双眼睛却温和明亮,走在人群之中却显得与众不同。
于微尘看着那人径直走上了二楼来,刚开口想向他问路,那人却先在于微尘面前停了下来。他看了看于微尘,又稍微顿了顿,然后摘下面具,一看,竟然是那客栈里的伙计。
于微尘有些惊讶,抓着扶手避过挤上来的几个人,对他说道:“你辞工了?”
他点了点头,侧过身来帮于微尘挡住后面涌上来的人流,就问于微尘怎么没跟猫在一起,于微尘便把境况给他说了一遍。
他便说:“迈进云苑楼的门槛却不与同伴走散反倒不正常,这是云苑楼整蛊第一次入楼的外来客的小小伎俩。”
于微尘说:“这云苑楼有百层,猫却不知道在哪一层,云苑楼这么大,又不可能只有它一个狸奴,要一一的去找,恐怕有些够呛。”
”你跟我来。”他对于微尘说道,“我带你去找。”
于微尘如获救星,一把放开抓在楼梯扶手,说:“你知道那猫在哪?”这么一放,后面涌上来的人潮险些将她撞倒,他便扶了她一下。
他轻轻“嗯”了一声,说道:“云苑楼我也来过好几次。”
于微尘想起他跟猫在客栈台阶上的对话,知道他们相识,当然也应该知道猫在云苑楼办事,既然他来过云苑楼好几次,那么应该知道猫的所在。
“猫在九楼,我上十六楼,可以顺道带姑娘过去。”他带着于微尘往楼上走,穿过人群,转过头来,对于微尘说道。
于微尘看着他走在前面,身着一袭干净的月白长衫,面对来往的人群,小心而得体的避让着。于微尘只需要跟在他后面,便可以畅通无阻。见他再也不似先前所见的忙碌而狼狈的客栈小伙计,便有些讶异。
忽然,有一个圆肥短身的人从楼上匆匆忙忙的跑下来,似是有些神色慌张。在经过他和于微尘的时候,险些摔倒。也不知是在做买卖交易的时候遇上了什么大事。只见他眼疾手快地拦住那个差点就要滚绣球般滚下楼去的人,又把他扶起来,说道:“当心。”
那个人脸上的擦了擦汗,对他道了声谢,这才定了定心往楼下走去了。
他回过头来,对于微尘也说了一声:“当心。”
于微尘对他点了点头,看着的他宽背窄腰,心说跟着你走倒也不必管这些。
跟着他一路上了七楼,这时楼上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于微尘往那声音的主人看去,就看到前日夜间在客栈里见过的那个自称“夭夭“的少女。
那少女见到他和于微尘一起上楼来,又惊又喜。少女问他:“小林子,你钱攒够了,不做伙计啦?”
“到今日便已满期了。”他说。
“唉,那我想要再吃你做的鱼,可就难了。”少女有些失落地说。“不知你日后有什么打算呢?”
“还得在茫渊待上一段时间。”
“这么说你不会马上就走了?那太好了!”少女高兴地笑道。圆圆的眼睛弯成两个月牙儿。
她看到于微尘,上前去挽住她的胳膊,对她说道:“你跑到哪里去了?叫我好找!”
于微尘纳闷,不知道这少女要找她做什么,看了看他,却被少女不容分说地拉着往楼上走去。他在后面跟上,到了九楼以后,他对于微尘说:“她知道猫在哪,可以放心跟她走。”说完便告辞,往十六楼走去了。
“来,你跟着我走,我带你去找猫。”少女挽着于微尘的胳膊,把她带着往楼上走去。
那少女把于微尘带向九楼其中的一个房间,于微尘却忽然停了下来,少女没挽住她,拉着空气往前走了好几步,扑闪着大眼睛,回过头来看她,“怎么了?”她不解地问道。
“行了,别演了。”于微尘忽然说。
少女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
于微尘继续说道:“猫尾巴都露出来了。”
那少女忽然掩着嘴笑出了声,走过来问于微尘:“你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于微尘双手抱在胸前,看着她说:“客栈里吃鱼的时候就看出来了,‘夭夭’!”
这少女就是那猫。在于微尘清褪蛇毒的时候,她就已经化成了少女的模样。
“唉,本想着跟你开个玩笑,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你看出来了,可真没意思。”
“你下次记得把猫尾巴藏好就是了。”
“行吧,我试试。”猫说,藏起尾巴来。
“就是这里?”于微尘站在她们面前一间紧闭的红漆木门前说道,“你的雇主呢?”
“你进来就知道了。”她推开门,把于微尘领进了房间里。
这房间也就是普通书房布置的模样。案台前坐了一个颇有风韵的半老徐娘,她们走进房间的时候,那女人正拿着一杆旱烟在抽。她一手捏着烟杆,一手握着笔杆,案几上一堆账簿、一盘银子,她伏在桌案上算着账,有人进来,头也没抬,满屋子的辛辣烟味。
“云娘。”夭夭喊了一声那女人。
女人抬起眼皮看了夭夭一眼,然后把目光落到于微尘身上。“人带来了?”那被夭夭称作云娘的人说。
“嗯。”夭夭乖乖地说,两只手捏着裙角站在一旁。
“过来,坐吧。”云娘对于微尘说,“我们来把账理清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