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是暑气难当的六月天,加上今日无风,更显闷热。
月琉宫碧琉殿内,就算宫女正卖力摇着冰扇,依旧燥热难耐。
琉璃榻上,越子倾脸上历经火灾的痕迹早已擦拭干净,但面上却瞧不见一丝血色,令本就如雪的肌肤苍白的仿若透明了一般。
此时,候在月琉宫的五个太医,以太医丞李太医为首。
距离他们上次会诊结束,已过去一个时辰。
为确认越子倾是否有好转,李太医再次为她诊脉。
可这脉搏频率缓慢,似有似无。
若非他号脉无数,差点就以为这里躺着的是一具死尸。
也不知这安宣长公主突然害了什么病,竟是如此古怪的脉象。
即便服下了几剂强劲的汤药,也毫无起色,李太医面色不由的更为凝重。
自知晓越子倾出事,昌凌帝赶来就一直侧坐在榻前搬来的靠背椅上。
他脸上似有一丝焦虑,但并不易察觉,天家的威严更让众人不敢直视,“如何?”
昌凌帝的声音浑厚低沉、极具穿透力。
吓得李太医一下瘫坐在地,又战战兢兢的支撑自己的身体跪好,直呼,“陛下,微臣无能,微臣该死。”
“大胆。”
昌凌帝厉声一喝,“还不如实禀来。”
“陛下,安宣长公主,长公主殿下……除了气息微弱,实在瞧不出别的异样啊。”
李太医人已被昌凌帝震慑住,整个身体不住抖动,就连额上早已汇成小流的汗水,都不敢抬手去拭。
面对眼前束手无策,连病症都瞧不出的太医们,昌凌帝为之震怒。
“荒谬,你一句并无异样,那为何安宣迟迟未醒。”
昌凌帝越说越气,“李太医医术不精,革其太医丞之职,杖责一百,以示惩处。”
站在昌凌帝后侧的内侍监苏齐向一小太监替了个眼色。
小太监便快速跑出去从外领进来两个羽林卫,将李太医押了下去。
李太医人早已吓得不行,整个身体都垮了下去,只有嗓子格外响亮。
“陛下饶命,求陛下开恩啊!”
边喊,李太医还不忘将求救的目光,望向他的几个同伴。
但那几个太医闻得龙颜大怒,纷纷俯首在地,不敢出声。
而这边李太医的求饶声,非但没让昌凌帝回心转意,反让昌凌帝脸上的怒色更为浓烈。
苏齐瞧见,赶紧朝候在一旁的那些太监宫女使眼色。
便有机灵的宫女追出去,掏出手帕堵住了李太医的嘴。
也算省得他,再多担个惊扰陛下和长公主的罪名。
昌陵帝对越子倾的宠溺,从不加掩饰。
曾只因她险被压下高柱所砸,就查办处死上百人。
也曾因他国欲挟制,就举国之兵讨伐。
这份圣宠,令人艳羡的同时,亦招人嫉恨。
是以这个看似得尽恩宠的公主,实际一直都活在阴谋构陷中,是于刀尖上活下来的。
危局之中,昌陵帝也曾想冷落这个女儿。
但不过一次失踪,致他再也不敢收敛这份爱意。
只是将他的防护越做越严密,用铁血来向天下宣誓,对她的爱护。
寝殿内,众人手心都捏了一把冷汗,恐下一个遭殃的就是自己。
不觉间,殿内气息更为沉闷了。
昌凌帝左手撑额,凝视着榻上的少女。
看着本灿烂可爱的脸上,毫无生气,只觉甚是心疼。
他抬手拨弄了一下越子倾额前的碎发,感觉到有些湿粘,偏头朝后看了一眼。
苏齐立即会意,只留下盈岚和摇扇的宫女,让那些跪着的太医和其余的宫人都退了下去。
等人散去,苏齐看了下盈岚。
这姑娘也是运气好,跟了个好主子。
若非越子倾一向把他们当宝贝,昌凌帝看爱女昏迷不醒,只怕早将照看不力的一干人等下狱了。
尤其是这无阳,燥热的天气,更让人上火。
苏齐阴眼瞧了下那摇冰扇的宫女。
那宫女似感觉到这逼人的视线,一下摇得更卖力了。
加上人少了不少,气流流通,殿内终于有了些许清凉之气。
苏齐无声舒了一口气,躬身宽慰昌凌帝。
“陛下,陈太医已在快马赶回的路上,长公主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定能逢凶化吉,陛下大可宽心。”
“催,再去催。”
苏齐奉命出殿,打算再派人前去。
刚到门口,便看到穿着常服,背着药箱的陈吉,跟着一个太监正朝这边跑来。
陈吉大汗淋漓,一脸疲态,想来已经赶了很长时间的路,匆忙进宫,连官服都没来得及换。
看到来人,苏齐一脸欣喜,回身进殿,激动道,“陛下,到了,陈太医到了。”
昌凌帝也已看到门口急步迈进的陈吉,激动的稍向后坐了坐。
“陈卿不必拘礼,快来给安宣瞧瞧。”
话虽如此,陈吉还是先对着昌凌帝的位置跪下以示恭敬,才转向床榻。
只等盈岚将越子倾的手托在床塌边,他才将取出的丝巾放在了越子倾手腕上,开始号脉。
初时,陈吉眉头紧皱,不时又舒展开来。
回手从药箱里取出针灸的用具,陈吉用方才那方丝帕托起越子倾的手,在她中指的中冲穴施了一针。
一针施毕,又示意盈岚拿出越子倾的另一只手,也在中指施了一针。
陈吉草草收拾了一应物品,挪后两步跪下。
“陛下大可宽心,安宣长公主只是受了惊吓,一时心悸并无大碍。稍后微臣再开剂方子,只要按时服用,便无大碍。”
听到越子倾终无大碍,昌凌帝的脸色才缓和了下来。
“如此,陈卿就用心照料,切不可疏忽大意。”
陈吉颔首应“是”,便领着盈岚下去交代事宜,开方子去了。
总算放下心来的昌凌帝,想起了议政殿龙案上还堆积如山的奏章。
“着人好生留意着月琉宫的动静,安宣但有不适,要立刻到议政殿回禀。”
苏齐恭顺应“是”。
嘱咐妥当,才起身的昌凌帝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辛亏苏齐反应快,上前一步扶住了他。
缓了片刻,昌凌帝才道,“都是老毛病了,就无需惊扰众人了。”
昌凌帝身体看似健朗,可其实身患猝倒症,久治未愈。
每每犯病,只以伤风感冒搪塞。
所以前朝后宫,只有少数高位者,知昌凌帝身体有疾。
可这猝倒症也已有几年未发作。
苏齐嘴上应着,心里担心,还是不忘提点陈吉,下次请平安脉的时候,留心调养龙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