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元年,天下局势乱矣,各群杰占地而王。
直至天元一百五十年,华夏战乱未平,大小国家仍有近十之数。
不过中原渐以形成蜀、吴、越三足鼎立之势。
其中蜀占地势之要,建国已於百年。
吴居南而立,贸易繁盛集天下大财。
越起一方诸侯,万里河山由杀伐掠地而来,可谓如今众国中实力最强的国家。
越其正式立国三十五载,在位的昌凌帝年少即跟着太祖皇帝打江山。
是个杀伐果决,进退有度的将才。
更是一路从郡公,到亲王、太子,最后继承大统。
不过这中间究竟沾染了多少敌人,亦或兄弟手足,甚至至亲血脉的鲜血,无人可知。
加之皇室子嗣或多早夭,致如今昌凌帝膝下,就只有被封为太子的五皇子越子旭,七皇子惠王越子漾,和五公主安宣长公主越子倾。
此时,就在越国这气魄雄伟的宫殿群里。
不知从哪传出银铃般的笑声,仿若是欢快的种子,荡漾在这个宫中。
听之,有种让人忘记所有烦闷的魔力。
寻声探去。
月琉宫内,风雅池旁。
那秋千上的人儿一袭红衣傲世,双髻垂发绿云绕,兰花芬芳缀眉间,轻妆凝如脂,明眼清如泉,低眉挑眼间,便能望进你的心里。
此时,她正咧着嘴,笑的十分开心,偏头对着身后的宫女大声道,“盈岚,高一点,再高一点。”
声音亦是如此优美动听。
“是,殿下。”
那叫盈岚的宫女听后将手中最后一块冰糖糕塞入口中,手掌的力便重了几分。
随之,越子倾再一次飞向最高点。
她闭上眼,假想自己化身成一只鸟儿,正飞离这座禁锢她的宫城。
那怕只一刻,这感觉都让她说不出的开心。
所以不能出宫时,越子倾最是喜欢荡秋千。
紧接着就是高处的回落,越子倾睁眼回看迎接她的景象。
满池荷花争奇斗艳,满园碧绿苍翠。
加上化了又补充的大冰块,让这入暑的闷热天,竟也有几分凉意。
一并映入眼帘的,除了推完秋千又跑去拿糕点的盈岚。
还有候在一侧的新晋掌事宫女盈清,和宫门口一个疾步朝她这边走来的宫女。
越子倾笑容依旧,只待宫女走近,那笑声里才又蹦出来几个字。
“打听的如何?”
见到来人,盈岚直接站到了盈清身侧,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盈清见状示意她收敛,她反倒又作一副“你奈我何”的调皮样。
二人都是在越子倾身边伺候了数年的人,关系自是十分亲密。
知她平日就是这副玩闹性子,盈清无奈摇头,不再理睬。
盈岚觉得无趣,便也收起多余的表情,只乐呵着继续看热闹。
宫门口疾步走来的,是越子倾一早派去打听太华宫情况的宫女绿娆,她躬着身,头埋的极低。
虽看不清表情,但此刻微颤的身体,说明她有些紧张,果然开口也是吞吞吐吐的。
“回……回禀长公主殿下,奴婢探听到汐才人……背部的伤是……是淑妃娘娘所致。”
好不容易壮着胆子说完的绿娆,却未得到任何回应。
她们这位长公主,可是即便拔了龙须,昌凌帝还会哄着的主。
这样的宠爱,让无数人眼巴巴的往前凑。
可这位尊贵绝色的长公主,除了与太后和几位皇室宗亲的兄姐关系还算不错。
还从未听说将其他人放在眼里,就连这后宫中地位最尊贵的萧后,遇事也要顾及她三分。
何以今日,会对一个低位份的才人如此上心。
莫不是这位长公主今日闲得无聊,要拿她开刷吧!
绿娆脑子里,开始闪过无数个可怕的念头。
她可是听说过,之前月琉宫那些上赶着到这位长公主近前侍奉的宫人,都被长公主以各种缘由没入掖庭做苦役。
更可怕的是,据传这些人进了掖庭,全都莫名其妙死去了。
于是乎,慢慢的,宫里宫外皆知。
安宣长公主嚣张跋扈,恣意妄为,得罪了就没有好果子吃。
月琉宫因此也有了不成文的规矩。
就是除了自长公主打小就跟在身边服侍的沈姑、盈清、盈岚。
其他人只管做好自己的差事,绝没人敢再来近前,碍这个长公主殿下的眼。
在这月琉宫里,她不过是个掌着恭桶,倒着夜香,最末等的粗使宫俾。
平日里昼伏夜出,绿娆怎么想都想不出,自己是何时得罪过这位高高在上的长公主。
越想越害怕,绿娆忍不住抬头去看眼那传说中可怕的人物。
摆幅渐小的秋千上,越子倾仍是一脸笑意。
艳丽灵动的模样,犹如落入凡尘的仙子。
这笑容,很难让人与那些被没入掖庭,惨遭横祸的故事联想到一起。
可传言可怖,早让人无暇思索故事的真实性。
见越子倾目光朝自己而来,绿娆慌忙跪下,不待越子倾再问,一股脑将自己知道的,全说了出来。
“奴婢无意冒犯长公主殿下,奴婢正要回禀,汐才人后背的伤,是前两日在长华殿不小心打破了淑妃娘娘的柴窑青瓷抱月瓶,被淑妃娘娘施以了笞邢。”
柴窑瓷固然名贵,可再难得也只是一个花瓶。
这样私下就处罚了汐才人,想必打破花瓶只是个借口。
不然以周淑妃一向小事化大的个性,为何不去求萧后秉公办理。
想及此,越子倾不免露出些许鄙夷。
一旁的盈岚见绿娆如此惊恐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
“殿下,她胆子也太小了吧!”
盈清一眼瞪过去。
盈岚当即回了个白眼,以示对当了掌事,派头就越发十足的盈清的不爽。
这插曲并未影响越子倾的兴致,她自顾荡着秋千,脸上灿烂不减。
“绿娆,抬头告诉我,你到月琉宫当差几年了?”
惊讶,高高在上的长公主殿下竟然知道她一个末等宫俾的名字。
激动,让绿娆一下忘了害怕。
“回禀长公主殿下,今年是奴婢到月琉宫当差的第五个年头。”
“五年,那也算得上是这宫里的老人了。”
越子倾脸上笑意更盛,“不知,可愿到我近前伺候?”
绿娆只觉有股气流冲到她的脑顶,令她整个人都懵了。
此刻之前,她连做梦都不会梦到,高高在上的尊贵公主,会知道她的名字,还亲点她做近前侍女。
狂喜过后,充斥在脑海的,是那些被没入掖庭的前车之鉴。
“奴……奴婢……”
见绿娆半天答不上来,越子倾双脚触地,停下摆动的秋千,倾身向前,用那双偌大的桃花眼只盯着绿娆。
“你,怕我?”
谁不怕啊!
绿娆早傻了眼,忙摆手道,“没…没有,奴婢不敢。”
不敢,也就是怕了。
越子倾下意识瞟了一眼旁边的盈清,波澜不惊。
还打着赌呢!她可不能输。
越子倾挑眉,漫不经心道,“既当不起抬举,那便去掖庭领差吧!”
谁不知道过往进了掖庭的,就没有竖着走出来过的啊!
留在近前,多少还有活命的机会。
长公主这是明目张胆耍诈,逼迫人就范啊!
是个傻子都知道怎么选啊!
绿娆慌忙以头叩地,“奴婢谢长公主恩典。”
如此识趣,越子倾自是满意。
旁边盈岚也是眉飞色舞,直竖大拇指,赞叹越子倾手段高明。
相反一直没什么太大反应的盈清,眸底的忧色尽显。
“绿娆,你既得殿下抬爱,提为近前侍女,往后就该时刻自勉,担起近侍的职责,莫被人小瞧了去,失了我月琉宫的脸面。”
盈岚看不惯盈清的刻板,走过去将绿娆从地上拉了起来,搂着她的肩道,“不要怕,以后月琉宫内外,我罩你。”
一冷一热,是都认可她了吗?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她竟这么轻易就当上了近前侍女,定是她祖上积了大德。
绿娆只觉心头震荡,低头答道,“谢姑姑训示,绿娆以后自当尽心竭力,侍奉长公主殿下。”
“我赢了。”
越子倾高兴地跳下秋千,对还有些不明状态的绿娆道,“你先下去吧!”
绿娆欠身告退,只听得后面欢笑声阵阵。
只等绿娆走远,盈清才上前道,“殿下,这绿娆只是月琉宫最末等的粗使奴婢,少了几分机灵,何不选个别的伶俐一点的丫头提上来。”
越子倾位及长公主,按规制,身前至少要有一个掌事,两个近身大宫女。
前月琉宫掌事沈姑,也就是越子倾乳母,身体一直不大好。
自小半年前,更是不良于行,需卧床静养。
月琉宫一应事物便由盈清暂代。
当着差事怎能不操心,越子倾看在眼里,便干脆提了盈清做掌事。
不在其位,谋其事,并不会觉得有诸多限制,毕竟大事,还是要找沈姑拿主意。
真当了职,这一宫庶务繁多,让盈清常难分身,哪还顾得上近前伺候的活。
三人为避免被别人钻了空子,这才商定直接从月琉宫提上来一个来历简单的宫女。
可千挑万选,越子倾却选中了看似最为普通的绿娆。
盈清对绿娆不甚看好。
于是越子倾便与其打赌,说只要绿娆能探听到汐才人受伤原委,并敢应下大宫女的差事,盈清就要接纳她,作近前侍女。
越子倾偏头看着绿娆渐远的背影。
“我倒觉得她与你小时候甚是相像,以后你多提点提点,自也差不了的。”
说着,又看向盈清对她调皮一笑,“更何况这赌,是不是我赢了。”
“就是,就是。”
盈岚在一旁起哄,“我看她就不错,这宫中除了你我,那个宫人对咱殿下,不是畏之如虎。”
这是绕着弯说她凶残啊!
越子倾绕到盈岚身后,用手勾住她的脖子。
“说,谁是老虎。”
盈岚嘴里喊着“奴婢不敢了”,反手就去挠越子倾的胳肢窝。
越子倾最是怕痒,盈岚一挠她,她赶紧就放手,抱着双臂跑了。
“殿下,忘测她酒量怎么样了。”
越子倾嘴角微扬,大声道,“比你好。”
耳边萦绕着追逐打闹的欢声笑语。
可突然,越子倾感受到了冰凉刺骨的寒意。
她头脑昏沉,没法呼喊,亦没有挣扎的力气,只能任由自己往下沉。
猛的一吸气,越子倾从床榻上一坐而起。
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