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视一圈,阴翳的目光落在十方的脸上,冷笑道:“这位小朋友,可是咱们的队率大人?”
十方从床上站起来,目测了一下个头,发现还是比僵尸脸低了一头,便笑嘻嘻抱拳道:“是中郎将大人,还有两位校尉大人吗?十方有礼了。”
看这小家伙站在床头,煞有介事抱拳的可笑模样,陈四嘴角上翘,也学对方抱拳道:“队率小大人有礼。敢问你今年几岁了?”
“啊,我虚岁已经六岁了。”十方扬起脑袋,很沉稳的回答。
“哈哈,你……”陈四还想逗他说话,听李洪冷哼了一声,就收起笑容道,“听闻那长安城有飞鸽传书,可在队率大人手中?”
“有啊!”
十方从怀里小心翼翼取出卷成圆筒的纸片,缓缓展开念道:“长安传书:十月有匈奴刘曜率五千贼兵攻打长安,于十一月战败。麹允大人阵斩乔智明。刘曜败走平阳……”
李洪将信将疑的接过纸条,眯起眼看了半天,又递给身旁的陈四。陈四皱着眉头看完,看了张连山一眼,就径直递给了对面的四人。
十方偷眼瞧着李洪阴晴不定的脸色,又看着张校尉四人渐渐舒展的眉头,朝身旁的老曹眨了眨眼。
曹公公轻哼了一声,得意的问道:“都看清了吗?此次朝廷大胜,刘曜再败。哈哈,我看这刘曜改名叫常败将军算了。”
李洪深锁眉头看着曹公公,目光扫过众人,又落在十方的身上。
“那个……十方是吧,你手里的纸条真是飞鸽传书来的?我能看看那只传信的鸽子吗?”
“当然可以。”十方招了招手,刘公公从床脚掂起一只鸽笼,走过来放在小桌上。笼里还有一只东张西望、“咕咕”叫的信鸽。
陈四掂起笼子,仔细观察着里面的信鸽,看了半天也瞧不出有什么古怪。便放在桌上朝李洪微微摇头。
李洪眯起眼,盯着那鸟笼忽然冷笑:“呵呵,我怎知道这信鸽就是从长安飞来的?那张纸片上可没有皇帝陛下的印玺吧。”
“一张战报而已,还要陛下盖上印玺送来吗?李将军,您这架子未免太大了吧?”曹公公冷冷的看着他。
“哦,若没有皇帝印玺,我怎知这战报的真假?”李洪丝毫不让,冷笑的望着曹公公。
“你,你大胆……”
“哼,比不上伪造战报的胆大。”
“哎,好了好了。大家都是为朝廷做事,别伤了和气嘛。”张校尉赶紧站出来打圆场。
事情发展到如今的地步,已经是他预料中最好的结局了。接下来就该搅浑水,活活稀泥,这件事就能完美的揭过。真假不重要,反正他们这边人多,人多的说了算嘛。
“嘿,我说张德顺,你这就没意思了!这事当然要说清楚。往大了说,伪造战报可是欺君之罪啊!”张连山大声吆喝了起来,引得屋外几个士兵频频向这里张望。
“张校尉,慎言!”
张德顺身旁的几个校尉扶刀而立,都恶狠狠的盯着嚣张至极的张连山。
“当然要说清楚。我年纪虽小,也是为陛下尽忠尽责的,怎么能凭白被人攀诬?”十方正气凛然的从怀里又掏出一张卷成桶的黄纸,在众人没有反应过来时随手抛向半空。
纸片在半空剧烈燃烧起来。蓝紫色的火焰在众人眼前伸展出一幅画卷:在一座金碧辉煌的大殿内,少帝司马邺一身黄袍,跪坐在一张桌前,笑呵呵望着众人道:“十方啊,我这边一切安好。你那里也要努力呀!”
一句话说完,火焰内卷蒸腾,化成一团黑灰随风飘散。转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众人愣愣的站在屋里。刚才的一幕奇景给了所有人前所未有的震撼,让全体陷入了恍惚。
曹公公第一个回过神来。他双眼放光,声音发颤的问道:“刚才,刚才是陛下在宣室殿里说话吗?这是,千里传音的法术!”
“天哪,刚才是法术!”
“法术,那是法术啊!”
刘公公浑身一震,仰天大笑道:“哈哈哈,李将军,现在还有什么话说?这里的人都是侍奉过陛下的。你总不会说吾皇也是假冒的吧!”
“你,你居然会仙术!”李洪艰难的转过头,惊惧的看着眼前不过六岁的小娃娃。一种前所未有的苦涩和挫败蔓延向全身。
这是什么鬼世道?一个乳臭未干、不过六岁的小东西居然会使仙术?凭什么,凭什么啊!老子一生苦苦挣扎,辛苦算计,到头来还不如一个六岁的娃娃?
李洪只觉心口发闷,喉咙发甜,积聚多年的郁结和委屈一齐涌向胸口。他“哇”的一声喷出了一口鲜血,晕倒在地上。
看到僵尸脸忽然脸色发青,一口血喷出就晕了过去。十方不由瞪大了眼,看着众人七手八脚把人扶上床,又掐人中又揉胸口,折腾了老半天才听到一声长叹。李洪又悠悠的醒了过来。
这人不是吧,一个小幻术就能气成这样?这心眼简直比针眼还小呀!他好奇的走过去,蹲在李洪面前凝神观察。
很平常的人嘛,生机悠长却没有光彩,看来体内没有灵力,是个正常人。扭头又看了看周围,出了老曹和老刘两个,其余人的生机也是平平如此。
咦,这个陈四的生机有些淡淡的绿光,虽然比不上两位公公的白光明亮,但也有些与众不同……
李洪只觉得心口轻松了许多,喘着气睁开眼,就看到那个心烦至极的小脸又在眼前乱晃。忍不住心口绞痛,闷哼了一声,从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喘着粗气艰难道:“快,扶我,回去休息!”
张连山看到大哥醒转,赶紧扶着坐了起来,背在背上就往外走。刚走了几步,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在身后喊:“喂,等一下,咱们今天几时出发?要不要现在就走呀?”
“你……”张连山扭头,怒目而视。
看到那群人的古怪表情,硬忍下一口气,咬牙道:“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陈四凝视着对面的小家伙,才觉得刚才真是看走眼了。这小东西,小小年纪就这么阴险,不但心思缜密、隐藏法术,还一击致命,几句话就气得大哥吐血!如今还逼他们带伤赶路,想要人性命吗?这手段,这份心机,真是狠辣!
他吸了口气,冷声道:“你们不要忘了,几处墓穴的具体方位只有我们清楚。要是我大哥这次有个好歹,我保证各位什么都得不到!”
场面又变得剑拔弩张。
张德顺摸了摸鼻子,觉得今日这结果算是大获全胜。毕竟与他们还是合作关系,也不好赶尽杀绝,就笑着说道:“这个,李将军突发重病,确实不宜再赶路。不如在这里休息几日,等病情稳定再走?”
周围众人也连连点头。
十方却着急的说道:“不行,一定要尽快离开。这个村子太危险,再住下去会出人命的。”
“你,你今日非要鱼死网破吗?”陈四大怒,狭长的眸子眯成一道缝,逼视着阴险又毒辣的小东西。
心中却并不慌张。他们已经奔波了两个多月,眼看就要成功了,对方不可能在此时下毒手。最多是为了获得主导权,耍一次极限施压的把戏。
“咳咳,那个,不如两位先送将军回去休息,我们进屋商议一下。等有结果再通知你们?”
张德顺干咳了两声,顺势把主导权拿了过来。心里盘算:难道陛下还有旨意,不盗墓了,要收拾这三个家伙回长安了?
他使了个眼色,让院外的护卫护送陈四他们去休息。实际上就是监视居住。毕竟这两个多月李洪也拉拢了一些人马,万一火并起来就麻烦了。
进了屋,看陈四他们走远,他立刻凑到十方跟前,兴奋的问道:“说吧,是不是还另有旨意?”
“没呀,就是一个战报。陛下的吩咐不是都听到了吗?”
难道,是密旨?张德顺摸了摸胡子,目光隐晦的瞄向两位公公,却见他们也奇怪的望着自己。
“啊,真没有?那,那为何还要逼死李洪?”
十方眨着眼睛道:“我没想逼死他呀。这村里真的有危险,大危险!满月之夜会有蛇妖出来吃人的。”
“啥妖?这里有蛇妖?”几校尉一阵骚动。
张德顺舔了舔嘴唇,哭笑不得。
看两个公公,依然一脸的郑重其事。也不像在撒谎啊?
他皱起眉头道:“你说,这里满月之夜有蛇妖?咳,这你是如何知道的?这地方咱们可都是头次来吧。”
“唉,是这样的……”曹公公接过话头,把昨晚发生的事又讲了一遍。听得众人一阵恶寒,又将信将疑的无法全信。
“这听着虽然吓人,但两个山野孩童,连名字都不知道。他们的话有几分真?”张德顺连连摇头。
“万一呢,万一它是真的呢?”刘公公幽幽的问道。
“万一!”几个校尉同时咽下一口吐沫。
别说那个比房子还粗的蛇妖巨怪,就是水桶粗的蛇也能吓死人呀。
幸好还有五百军士在。要真只是水桶粗的蛇,五百军士一拥而上,还是能砍一砍的。至于那比房子还大的嘛……呵呵,他们的运气没那么差吧?
“可如今这情形,那姓李的刚吐过血,连路都走不了。要是赶路出了人命,到时候一拍两散,咱可就白白辛苦一趟了。”
老张抬头望着几个兄弟,发现大家眼中隐隐闪着兴奋的光芒。呵呵,原来大家都想的一样啊。
众人从十方的屋里出来。走到半路,张德顺放慢脚步道:“还是不能太强硬了。谁知道那几个家伙与朝中哪位大人有牵连?会不会也有暗中通信?”
几个老兄弟纷纷点头。还是稳妥一些两不得罪的好。就先让姓李的休息两天。最好他能一病不起,大家也有借口回家。就是这蛇妖……不会真的有吧?
雨停了,天空却阴沉沉的,看不到一丝阳光。
曹公公去车厢里拿出两个马扎,和老刘一人一个坐在十方身旁,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看。
“干嘛呀,你们这是啥眼神?”
“嘿嘿,说吧,那千里传音咋回事?”
“少帝的千里传音呀,你们不是看到了吗?”十方眼睛瞅着别处,就是不和他俩对视。
老曹笑眯眯道:“当时收到信鸽,我在旁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小竹筒里只有一张纸片。”
“啊哈哈,你们说这个呀。唉,其实也没啥,那个影像是我临走前央求少帝用幻法摄在符纸上。都是为了预防万一。这不就用上了?”
刘公公点了点头,又痛心道:“唉,可惜只能用一次。烧掉太可惜了。”
“嘿嘿,这东西不能多用,多了就穿帮了。反正已经镇住几个坏家伙,下次换个方法呗。”
曹公公一脸的崇拜。“看看,听听!什么叫运筹帷幄,啥叫决胜千里?咱十方果然是心怀锦绣,少年……不,是稚子英才啊!”
刘公公眼角抽搐了两下,假装没听到这马屁精说话。
十方对这样的马屁早就免疫,望着远处荒芜的田地叹气道:“不知道他们几个怎么去说,那李将军会不会答应离开村子?哎呀,那两个小孩不会有危险吧?”
刘公公瞅了一眼他的小身躯,眼神温和道:“不会的,他们俩早就跑远了。就算李洪知道,看他如今的倒霉样,自己都顾不住了,哪还有心思杀人?”
“真活该!这大恶人,没气死算他命大!”十方咬牙切齿的骂了一句,又担心道,“要是他们不肯走,蛇妖出来咱们就死定了。”
“没事的。”曹公公安慰道,“那蛇妖上次吃了几百人,怎么着也得消化个一年半载吧。哪可能这么快就出来?”
十方想了想也点头道:“嗯,说的没错。现在都冬天了,它这次吃那么多,肯定要睡一个冬天的。那咱们就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