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的哭声又渐渐平息。
小胖子撅着光屁股趴在角落里,不知道发现了什么东西,正用小手不停在扣。小瘦猴就蹲在旁边,两个小脑袋挤在一起,聚精会神的看着。
小丫头眨着雾蒙蒙的眸子,一边低低抽泣,一边好奇的望着石方脑门上的几个乌青的鼓包,跃跃欲试是总想伸手摸一把。吓得石方不断往后缩,瞪着眼用目光严厉制止。
“如果这是梦,就快让我醒过来吧。哪怕在核子基地碎成渣渣意识消散,也比在这里煮成肉汤强啊!”
他在心里嘀咕着,向四方鼎口外所有看不到的神秘存在祷告,祈祷着能从这场离奇又古怪的噩梦中醒过来。如果,这是噩梦的话……
有一道黑影笼罩了四方鼎口。
“我嚓,有这么灵!”他激动的坐直了身体。
“呼啦啦”,一堆被切成块的胡萝卜和菜心从鼎口倒了下来,洒在他们身上和四周。几个无所事事的小豆丁立刻抓起萝卜片,开心的放在嘴里嚼呀吃的。
“西,西……”大眼睛的小丫头摇晃着走到身边蹲下,把一个萝卜块塞进他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话。
他苦笑着接了过来,放嘴里咬了一下,就苦着脸捂住了嘴。之前拼命咬了那变态一口,牙到现在还在痛,完全是软的,什么都咬不动啊。
“唉,那家伙的皮可真硬!”他叹了口气,不知是牙痛还是心苦,眼泪不争气的涌了出来,顺着脸颊滚落在铜鼎里。
他抹去满脸的眼泪,心里没来由的烦躁:这是咋回事?变成一个小豆丁,连情绪都没办法自控了?动不动就哭鼻子,也太丢大老爷们的脸了。
可丢不丢脸又怎么样?反正都要死了。想自己这一生,没享过富贵,没发过横财。好容易中年转运,还没来得及嘚瑟一下,就这么稀里糊涂客死异乡了。死了还不算完,又莫名其妙的变成了小孩子,在这不见天日的地窟里让两个变态羞辱,等会儿还要被煮成一锅肉汤?妈蛋的,老子上辈子造了多大的孽啊,要这么折腾!
他捧着萝卜流泪,看到小丫头开心的吃完萝卜块,又捡了一块继续啃。一块翠色的雀鸟玉佩穿着红绳挂在她白皙的脖子上,格外的吸引目光。
瞅着瞅着,石方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一下站了起来。
蹲着啃萝卜的小丫头被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在鼎里。愣了愣,拿着萝卜片指着他“咯咯”大笑起来。
他盯着那晃动的玉佩,听到自己的心在“咚咚”狂跳。用手在胸前摸了摸,猛然低下头,果然看到了一块长脖子乌龟的奇怪印记。这“胎记”,实在是太眼熟。就是,就是怎么也记不起来了……
“唉,又要开始了吗?”他悲伤的叹了口气,靠着鼎壁坐好,呲牙咧嘴的在脑壳上摸了一圈,找了处不算太痛的地方,闭上眼,咬着牙向后猛磕。
“咚咚咚,咚咚……”
一段段的记忆碎片在眼前闪现又消失。在磕了不知多少次,就要晕厥过去的时候,脑海里终于浮现出那块玄武佩的记忆……
那是个很热的夏天,大二的他跟着一群驴友去秦岭探险。在一座山下的小村旁,遇到了一个卖古物的贩子,卖了他一枚雕成玄武形状的血玉佩。
据那贩子讲,这枚玉佩很有些来历。是在挖地挖开的一座古老溶洞里。那山洞塌得厉害,像是一个古战场,有大量残缺不全的尸骨、刀剑埋在里面。
在山洞深处有一只大鼎。那鼎好大,被土石埋了一大半。那鼎最少有一人多高,比著名的司母戊大鼎还高出一头,应该是古人祭天用的祭鼎。在鼎里有堆不太好的东西。有胆大的在里面挖出了这块玉佩,至少也该有上千年的历史。
据说那些挖洞的人家后来都遇到了些怪事,心里害怕,就把那山洞给填了。
问那鼎里究竟有什么东西,贩子死也不肯讲。问山洞的地点,也只说是在甘肃境内,再问其他就闭口不提。
至于那块血玉,贩子真的只收了他十元钱。说这一买一卖,就算是断了因果。总之神叨叨,说了好多奇怪的话。
听小贩说得玄乎,驴友们有的说是假的,有的说不吉利,只有他年少百无禁忌,看着喜欢就收了。以后一直带在身上。多少年了,除了时运差点,也一直平平安安,直到遇到这次事故……
那块血玉他戴了有十多年,对图案纹理熟悉无比,和胸口的“胎记”丝毫不差。只是他的那块暗红如血,眼前这几块却青翠莹润,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等一下!他悚然抬起头。顺着七七八八的记忆,把一条模糊的线索从心底拎出来,在脑海中不断的拼凑组合,逐渐清晰起来。
这一切的因果牵连,似乎指向一个匪夷所思的结果,让他毛骨悚然,冷得浑身发抖。
不断涌起的恐惧让他汗毛直立,不敢往下想,可濒死的绝境又逼着他不得不继续想下去。
离子对撞,真的会产生那种物质?如果那东西真的存在,如果在他被撕扯成亚原子微粒的一刻,强大的暗能量场以血玉为奇点,让残存的意识以能量形态发生了一场时空迁跃,循着某种宿命轨迹,依附在这个玉佩主人的身上……
那血玉成血,是浸了这孩子千年人血的缘故?
难道这里是千年之前的世界?眼前的几个光屁股小家伙是千年前的古人?难道他不仅寄生了灵魂,还穿越了时空?
石方浑身发冷的靠在铜鼎上,身体不断的往下沉,像一只被戳破的皮球,瘫坐在鼎里。
又一筐青菜倒了进来。孩子们在咿咿呀呀的欢呼。
石方从脑袋上摘下两片绿菜叶,再一次泪眼朦胧。
复活了又能怎样?还不是要替这倒霉孩子死掉。过一会儿被煮成一锅新鲜的肉粥,让一群狂欢的食人魔吃进肚子,变成一坨大便?
在奇迹的复活后,被再一次煮成肉汤,被更绝望的烹杀一次吗?真是一个黑色笑话啊!
绝望如潮水袭来,一波一波将他淹没。他紧缩着身子,可还是觉得冷,呼吸越来越急促。
精神接近崩溃,脑子却越发的活跃。各种凄惨幻像争先恐后的跳了出来,在他眼前哀嚎惨叫,排演着一幕幕的人间惨剧,让他崩溃得想要自杀。
他拼命捂着头,强逼着自己继续思考下去。
那些不好的东西,一定是尸骨和肉汤了。但为什么肉汤没被分食吃掉?还有古战场又怎么解释?难道再过不久,这里会有一场厮杀?
对啊,古战场的尸体没有被清理掉。就是说厮杀的两方同归于尽,全都死光了?又或者是恰巧发生了地震,把所有的人和祭鼎都埋进了洞穴?
还是不对啊。鼎里分明有四个孩子、四块玉佩,为什么最后只挖出一块玄武的?其他三块呢,难道最终被烹杀的只有自己?
他被这个推理结果吓了一跳,心慌的抬起头。
几个小家伙还在嘻嘻哈哈的抢着菜叶。
他摇了摇头,继续坐着往下想。
如今玄武佩已经没了。等他死了,千年之后也不会再挖出那块血玉了。没了那块血玉,他就会在灾难里直接化为灰烬,不会再有这次移魂重生,铜鼎就不会炸裂,癸丑也不会出手救这孩子。嗯,这孩子刚才就该被淹死了。
但是好混乱啊!那现在自己算什么?一个时空悖论?一个不该存在的鬼魂吗?除非……
倾盆的水柱从头顶浇下来,冰凉却不刺骨,把他从混乱的思绪中惊醒。
小豆丁们在萝卜汤里开心的踩着水,左手拿着萝卜片,右手举着青菜叶,脚丫拍打着水花,尽情的嬉笑玩闹,完全没有成为肉汤的自觉和恐惧。
果然,绝境之中,只有清醒的人才是最痛苦。
他孤零零坐在角落。直到汤水没过鼻孔,灌进嘴里,才不得不划着水爬起来。
水竟然是咸的,还放了盐巴。不是说古时的食盐很贵吗?这群天杀的食人魔,这么奢侈,太可耻了!
“可是老子造了什么孽啊!一天要死两次,一次被炸成渣,一次被煮成汤?我不服,不服!”
他趴在铜鼎上,握着小拳头用力捶打着巨鼎。脸上不知是浇的汤水还是泪水,反正都是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