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校尉手按刀柄,怒目而立。
西晋王朝崩坏,晋军官兵劫掠百姓都是常事。民间也说“贼来如梳,兵来如篦,官来如剃”的。但总不会如这般凶残,毫无缘由就屠村,还吃孩童!这行径和千杀的胡贼有何区别?
张连山满不在乎的哼了一声。
“都看什么?你们手底下就干净了?不杀光这群愚民,万一泄露了咱们陛下的好事,你们担得起吗?”
“大胆!”曹公公手指乱颤的指着他怒道,“张连山,你什么身份,竟敢妄议天子?你不想活了!”
李洪脸色一变,厌烦的摆了摆手。“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张连山也是为朝廷做事,就算手段略有过激,也是情有可原。眼下要商议挖掘墓葬的事。队率大人与此事无关,不如回避吧?”
“你……”曹公公正要反唇相讥,却看到十方已经扭头走开。一甩袖子,也跟了下去。
“唉,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还让恶人们得意。如今咱们寄人篱下,只能先自保,等回了长安……”
“我没事。”十方停下脚步,抬头双眸冰冷,静静的望着老曹。
“我只是觉得,这个世道真操蛋。恶贼当道,无辜百姓不如待宰的猪羊。我华夏百姓还要煎熬多少年,多少世代,才能过上衣食无忧,鳏寡孤独皆有所养的安稳日子?”
曹公公怔了半天,才幽幽道:“衣食无忧?鳏寡孤独皆有所养?真有那样的好日子吗?”
“当然有。只是还要等太久,等许多年。可我已经忍不住了,我真的不想再等。”
“十方啊,你可别乱想。咱们眼下真不是李洪他们的对手!加上老张和老宋也不行,咱人手太少了。”
“唉,我说的不是李洪,也不是张连山。他们还不配。”十方转过头,目光悲哀的望着西北边那个已经死绝了的村子,愣愣的发呆……
墓穴的挖掘意外顺利。不到正午时分,官兵们就挖出了一口金棺。撬开棺木,在里面找到了许多的马蹄金和麟趾金,装了满满一大箱。
李洪看着抬到脚边的一大箱金子,眼神闪烁不定,忽然一脚踏在箱上高声喝道:“本将在此宣布:此次所获黄金三成发给诸位兄弟。还望诸位以后勠力同心,偕作同仇!”
人群安静了片刻,爆发出狼嚎般的欢腾。所有的士兵都在兴奋的大叫,高呼着“将军威武,誓死效忠将军”的口号。
张德顺没有说话,他和宋校尉一起立在沸腾的队伍里,望着四周癫狂呼喊的人群,默默无语。他们心里明白,从这一刻起,这箱中的黄金和这支军队都与他们再无瓜葛了。
可此时要出声反对,怕是立刻会图穷匕见,落得个当场乱刀分尸的悲催下场。这个李洪,果然是包藏祸心!
两人缓缓后退,想从乱哄哄的人群里溜走。
“张校尉,宋校尉,你们想去哪里啊?”张连山的粗嗓门在身后响起。
四周目光投来,“呼啦”让出了一片空地,把两人包围在当中。虽然没有刀兵相见,却处处可见恶意的目光。他俩算是这群人私吞黄金的唯一阻碍了。不对,应该是唯二。那边还有一支十来人的辎重小队。
墓坑那边忽然传来震天的欢呼声。十方招了招手,让两只草兔蹦到了手心,抬头好奇的望着远方。
“曹叔啊,他们又挖出什么宝贝了,高兴成这样?”
老曹撇了撇嘴,酸道:“不就是金子嘛。看着吧,李洪待会儿一定又来显摆了。说不定还会让人叫咱们过去看呢。嘿,你看来了吧。就是人来得有点多啊?”
说话间,辎重小队已经被重重包围。十几个老兵神情慌乱,却没有弃刀投降。他们弓着腰,手持环首双刀,在包围圈中又围成一个小圈,把十方和曹公公护在当中。
在他们的惊疑中,包围圈出现了一个通道。陈四背着手走了进来。
望见圈里探头张望的小脑袋,淡淡道:“十方啊,我知道你为的不是黄金。只要你答应别惹事,之后挖出的古籍依然归你们。以后我们分道扬镳,各自安好。如何?”
十方从护卫的腿旁挤出脑袋,干脆道:“成交!不过你们不能随意杀我们的人。我的法术也很厉害的!”
陈四莞尔一笑道:“你倒干脆。不过你说的人可是那两个校尉?呵呵,过一会他们可不一定是谁的人呢。”
十方缩回了脑袋,望着老曹问道:“她说张校尉和宋校尉会叛变?”
曹公公嘴角抽了抽,握着刀连连叹气。“唉,怎么会这样啊?刚才还好好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陈四的声音传来:“让你的人放下刀,我保你们安全。”
外层包围圈一阵骚动,张连山挤了进来,来到陈四身边道:“陈四,大哥叫你去一趟。这里有我看着。”
陈四看着那十几个老兵,又皱眉看了张连山一眼,叮嘱道:“围着就好。有事等我回来再说。”
十方竖着耳朵听到他们对话,又见人群中张连山一副诡计得逞的模样,心中一紧,大喊道:“别去啊,张连山他骗你呢。他是想把你支开,趁乱杀掉我们!我刚才骂他的时候,他还说要找机会弄死我!老曹也听到了!”
“啊?对,没错。我亲耳听到的!”曹公公愣了一下就反应了过来,赶紧高声附和。
“你娘的,小兔崽子。你竟敢……”张连山恼羞成怒。心里的计划居然被小东西道破,还会栽赃?他啥时说过这样的话,他最多在心里说过!
陈四身子一顿,停下脚步。转过身凝视着张连山的眼睛,冷声问道:“是他说的这样?你在骗我?”
张连山后退了一步,讪笑道:“呵呵,陈四别听小孩子胡说。你不信我,还能不信大哥?大哥说这小鬼太危险,不能节外生枝。我可没说谎啊!”
“都听到了吧,李将军只说不能节外生枝,可没让陈校尉过去。张连山你说谎!”
张连山握斧的手青筋暴起,攥得斧把都咯咯作响。他气急而笑道:“好,好,小东西,你给爷爷等着!”
“行了。你去帮大哥做事。这边的事我自会处理。”
“好,我过去!可这一大一小奸滑如鬼,心思恶毒,你也得当心!”张连山回头恶狠狠瞪了一眼,匆匆带人离去。
十方和老曹对望一眼,都松了口气。真是万幸!
“现在怎么办啊?”老曹低声问道。
“先投降吧。这个不太凶。等找到老张和老宋再说。”十方对眼前的危局并不担心。要只他一个,随时都能隐身跑路。唉,可怜他这么小,却要照顾好多人,真是闹心!
“也好。好汉不吃眼前亏,先保住命再说。”曹公公从善如流,对投降敌人没有任何抗拒。
身旁十来个老兵也都松了口气。当兵最重要就是跟对了长官。要是遇到个二百五长官,拿他们十几条命跟几百号人拼,那得死的多冤啊!
曹公公拉着十方走出来,“哐当”一声扔掉长刀,高举起双手道:“有话好说啊,我们投降了。”
后面的老兵也跟着“叮叮咣咣”,把手里的刀都扔在了地上。
陈四让士兵捡起长刀,慢步走到他们跟前。没搭理老曹,蹲下身看着十方的眼睛问道:“你除了千里传音,还会什么法术?”
十方一本正经的扳着指头数道:“我还会让草兔跳舞,让纸鹤在天上飞,让小纸人变成我的样子。”
“就这些了吗?”
“对呀。这些已经很厉害了。我师父八十多了,也只比我多会两样法术。”
“哦,你师父还会什么法术?”陈四似乎来了兴趣,盯着他问道。
“我师父还会在旱天祈雨,还会在水碗里变出一朵荷花。你不信吗?这都是我亲眼看到的。”
陈四笑了笑。这些虽然神奇,却没多大威胁,不过是游方术士吸引人眼球的玩意儿。
想了想,又让人去取了一张纸,递给他道:“你来叠个纸鹤,让我看看它怎么飞的?”
十方老实的接过那张纸,不一会儿叠出一个纸鹤。他放在嘴边吹了口气,暗中掐了道灵诀。手中的纸鹤便动了起来,扑棱着翅膀向半空一跃,歪斜斜的飞向天空。
纸鹤围着他们飞了几圈,在距离三丈之外忽然失去了灵力,栽倒在地上。
他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道:“现在只能飞这么远,再远就控制不住了。”
陈四走过去捡起纸鹤,仔细看了半天。低头想了想又问道:“你给张德顺的灵符为什么能在山中化成小人,还能与大蛇争斗?”
十方眨着无邪的眼睛道:“纸人灵符的做法好复杂的,是用四张灵符组合起来。而且还要点燃一道蓄灵符做引,才可以激发灵符。”
陈四点了点头。她搜到的灵符确实是一对,现在就藏在怀中。看来最有用的还是纸人灵符,可以让这孩子多做备用。
“以后你就暂时跟着我吧。在我身边,张连山也不敢对你怎么样。”
“那曹公公呢?他是在宫里专门伺候皇后的。他什么都会,温顺又能干,一个能当十个用呢。”
陈四看了老曹一眼。“这样吗?那就暂时跟着你好了。”
“这些老兵也都很听话,而且他们从不乱杀人,在哪里都能找到吃的。抓麻雀,套野狗,挖野菜,他们都特别拿手,可好养活了。”
陈四被他逗笑了。“呵呵,你倒是会安排。也罢,把他们编进我队伍里,但你不能再跟他们接触。”
“嘿嘿,没问题!”十方痛快的答应。等了一会儿,抬头瞧着陈四的脸色,又试探道,“那个,张校尉和宋……”
“够了!”陈四板起脸。看到他畏惧的神情,又放缓口气道,“他们的生死还要看他们表现。要是不识时务,恐怕这时已被砍了。”
申时已过,太阳西沉,挖掘却没有停下。据说有人从土坑里找到了一块金饼,年代似乎更加久远。与金棺里的黄金明显不是一批。
十方跟着陈四到了挖掘现场。李洪看到他们时有些意外,却也没有太在意。
看了一圈都没有找到张德顺和宋校尉。十方心里悲叹:终究是来晚了一步。想不到这两位看着挺鸡贼,关键时刻却是誓死不降的忠贞之士。真是可歌可叹!
“将军,又挖到了,挖到一个墓穴,还发现了六块金饼!”熟悉的声音从坑里传来。一个满脸泥土的脸从坑里露了出来,和十方四目相对。
WHAT?张德顺!十方惊得一阵咳嗽,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张德顺抬头,也看到他俩跟在陈四的身旁,一愣之后,粲然一笑。
“你们也投降了?”他和老曹同时小声问道。
两人愣了愣,再次尴尬一笑。李洪走过来看了他们一眼,问道:“什么情况,又挖到墓穴了?”
张德顺赶紧点头道:“是啊,挖到一个墓室,里面有两口石棺,墓里有散落的金饼。我让老宋在里面看着,可不能让贪心的家伙私撬了将军的石棺。”
李洪觉得这话有些不对。不在意的挥手道:“快带路,我下去亲自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