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麓展叹了口气,语气凝重了几分。
“涉足陨英大战的人大多不在人世,此事平反难度本就极大。若要刨根究底只能寻其源头。我已说过,若只凭聂赦一人不可能做到当年那般周全,其后必有诸多势力支撑。若不查出幕后之人,既便除掉聂家,你也无法光复白家。”
“那你的意思是,背后协助聂赦的人,与千杀阁和木家有关?我怎么觉得晕晕乎乎的,听不明白。”
霍麓展无奈,只得耐心地解释道:“聂家,木家与这千杀阁背后之人,可看作是一个因果链。”
“聂家为何谋害白家?是为权利。可当年聂赦不过是一介传令司,且以他的才能不足以与白谛皈抗衡。故而他求助于千杀阁,亦可说是求助于创立千杀阁的朝堂家族势力。”
霍麓展捡起地上三枚石子放好,分别指了指象征“聂家”和“千杀阁”的两枚石子。白鹿歌听得专心致志,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转眼却瞟见一只巴掌长的蜈蚣竟无声无息爬到了霍麓展脚边。
“别动!”
她一把拾起一块石头,啪地一声砸在蜈蚣身上。蜈蚣摇摆着脑袋挣扎片刻,竟拖着断掉的半截身子飞快地跑走了。
“嘶,这鬼地方真是。老鼠蜈蚣都长这么大。”白鹿歌打了个哆嗦。“你接着说。”
霍麓展接上了话:“木家与聂家的渊源,从你寻到的那枚玉佩牵扯而出来看,想必聂戎正是木家与聂夫人的私生子。我推测,是因为聂夫人将聂赦谋害白家之事透露给了木家。抑或是聂赦死前发觉了聂戎并非自己亲生,并将此事告诉了千杀阁势力。故而为保聂家和自身,千杀阁势力将木家灭门。”
“灭门木家这么大的动静,何必呢?杀了聂夫人和奸夫不就可以了事了么,为何舍近求远。”
“那便是第三种可能。”霍麓展指了指象征“木家”的石子。“你可还记得柳言之,正是被木家收留?”
白鹿歌恍然大悟,但下一刻心里只觉愧疚惋惜。
“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千杀阁势力认出了言之,担心他已将当年实情和盘托出,然后对聂赦他们伺机报复。所以,所以直接斩草除根?”
“不错。至于聂夫人,虽然他们并未直接动手,但最终结果都一样。而聂戎愚昧无知,想来怕是千杀阁势力不屑在他身上浪费时力。”
经霍麓展这样细细梳理了一番思路,白鹿歌只觉是醍醐灌顶。可是这各种细节,却是她从未想过,也不敢去想的。
“言之当年随我……随我姐姐入伍,也就只参与过两次大战。军中威望不高,人际也十分单纯。认得他的人不算多,更何况他还变成了那副样子。且他绝不会主动表明身份。想来,只有熟知他的人才认得出他来。”
熟识的人才认得出来。这话说得轻巧,但其中蕴藏的全都是血淋淋的残酷背叛!除了聂家,还有谁是与白家交往甚密,认得柳言之的?
秦家,霍家首当其冲。其余的便只剩下那么三三两两的白家旧部家族。他们一无权势,二无财力。怎么想,也不可能有那般移山倒海的本事。
见白鹿歌面色冰冷,霍麓展亦觉心底发沉。
“这些不过是我的推测,并非就是真相。查下去自有水落石出的时候。”
“五年前秦岳当家……不可能拿爱子秦赳的性命开玩笑。秦旃和我姐姐是至交,且当年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庶子,不可能有那种本事。当年的事,唯有霍家几乎毫无损失。”
白鹿歌缓缓握紧五指,抬眼看着霍麓展。她眼里纠缠着不可置信,怀疑和痛苦愤怒,看得霍麓展心乱如麻。
毕竟这是大实话。
当年出征,霍麓展本是作为谋将要一同前去。但在出征前几日,他却因口角之争跟白鹿歌谈崩了,拂袖而去,奕峦君只得另派了一名谋将前去。
当时白鹿歌就十分疑惑。搞不懂怎么一向儒雅随和,性情寡淡的霍麓展,会因为区区口角之争就做出抗命拒征的事来。可若说,他早知那番出征会出什么事的话,便解释得通了。
当年诸多世家子弟丧命,秦岳更是因伤心过度,不久之后就撒手人寰。此事牵扯到的世家大大小小近百,却唯独霍家丝毫没受影响。
非要追究的话,原本是至交的霍白二家,早在陨英大战前几年就因霍芸畅之死断了交情。更别提白鹿歌与霍麓展的诸多不快。若要说两家有旧仇恩怨,也是说得过去的。
如此一想,有权有势,有恩怨纠葛的条件,竟全都满足了。
思及此处,白鹿歌只觉怒上心头。她一把揪住霍麓展的衣领,迫使他直视自己的双眼。
“你当年……”
一句怒骂质问挂在嘴边,但望着霍麓展坦荡明澈的双眼,白鹿歌又觉自己连珠炮弹似的话卡在喉咙里没法吐出来。
怎么着她也自问自己认识霍麓展十多年了。对他这个人的人品还是十分欣赏的。他这人除了性子寡淡孤傲,平日里那都是谦谦君子嫉恶如仇。白鹿歌怎么也不能相信霍麓展会是背地里阴人的小人。
更何况这一路上,霍麓展处处都是尽心尽力地在帮她。连这种又脏又臭的鬼地方都愿意来,她实在找不到理由怀疑霍麓展。
想到这儿,白鹿歌又咬咬牙露出一个玩世不恭的笑来。她理了理霍麓展被捏皱的衣领转了话锋:“你当年,幸好没随军出征。”
霍麓展面色微动:“你不疑我?”
“当然不疑啦!你对我这么好,处处照抚,我岂能不相信你?再说了,你根本不是那种背后捅人刀子的狗贼。我怎么可能蠢到怀疑自己人呢?”
霍麓展一时不言,但那双琥珀似的眸子里却像是隐隐透出笑意来。白鹿歌拍了拍手,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话好像说得有些过界了。
她尴尬笑道:“你可别误会啊,我说你对我好指的是你愿意屈尊帮我查案。还愿意来这种鬼地方。可没有别的意思。就算有,也是你自己胡思乱想。”
说完,她便别过脸去,大步走到霍麓展前面。免得对上他那双什么都能看透似的眼睛,徒添尴尬。
才走没几步,一阵悠扬凄厉的笛声就隐隐传来。这笛声低沉,在隧道里回荡。但细听之下却好似离他们并不很远。
“有人?谁会在这种地方吹.笛子?”
白鹿歌转头询问地看了看霍麓展,却见他面色一片凝重。
“这并非普通的笛声,这是尤夷蛊师的虫笛。”
话音刚落,一阵叫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声就传入两人耳中!循声望去,只见是一大片黑压压的阴影正如迅雷一般朝这边涌了过来。火光昏暗,只可见一只只大得可怕的蜈蚣,蜘蛛和蟑螂蝎子等毒物拥挤成一堆,层层叠叠犹如浪潮。
白鹿歌险些吐出来,两人不敢犹豫,扭身就跑。
“我就只是砸断了一只蜈蚣而已,为何它还能叫来这么多帮手啊,这也太过分了!”
“那只蜈蚣定是施蛊人的毒虫。难怪这千杀阁无诸多门众,若有此施蛊的高手,自然无需太多人手。”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分析这些呢?”
白鹿歌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穷追不舍的虫群。一想到要是被这些虫子抓到,那她跟霍麓展怕不是得被全身咬得血肿乌青?霍麓展那么好看的脸蛋要是被毁成那样,如何能忍!
如此想着,她遂一把取下一支火把朝虫群丢去。
谁知这群毒虫却似有意识一般,在火把坠落的同时簌地分开。那火焰就像将水流分叉的石头一样,被虫群轻松避开。
“没用的。只有除掉蛊师操纵的蛊虫,或是让蛊师停止吹.笛才有可能化解虫群。”
白鹿歌一声哀嚎,双腿就像踩了风火轮似的拼命摆动。但偏生这时,脚下却忽然一沉!她心道不妙,霍麓展却先一步眼疾手快将她拽了回来。
下一刻,一片如墙一样厚重的巨大铡刀就从头顶落了下来,哐当一声砸在两人面前仅两寸的地方。
虽逃过一劫,但也结结实实地被堵住了去路!
白鹿歌拽了霍麓展一把:“霍三,你快去看看能否解开这个机关,我来想办法拦住这些毒虫。”
虫潮转眼已逼近至一丈内,白鹿歌别无他法只能手持火把上前两步。
无论如何她也不能看着霍麓展跟自己一同死在这种鬼地方。他本可待在笙央做他的侯爷,哪里需要被牵连进她白家的这堆破事里。若他就这么死了,那白鹿歌真是死了都不能原谅自己!
一想到霍麓展就在自己身边,白鹿歌只觉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劲,也全然不畏惧眼前这些数不清的毒物。
正欲挥起火把上前去,却听得一阵埙声从身后传来。朴拙纯素的埙乐还有几分喑哑,一听就知道不是什么好埙。但一经发声就将远处的笛声盖了过去。
且这埙声似是有某种异能,竟叫浩浩荡荡而来的虫潮僵立原地,犹如被冻结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