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峦看了看阁中众人,心知自己也不能把安九鸣他们如何。
他淡淡一笑:“安公子说得极是。我自知骑术不佳,不可与太子殿下和公子媲美。但此次赛马是君上下令召开,公子如此抗拒,与我说又有何用?大可向君上禀明,你不想参与赛马即可。”
安九鸣一时语塞,未曾料到奕峦竟然会拿瀚王来压他。
“区区庶子,也敢跟本公子叫板?君侯又怎样,君上只怕都记不清你的脸!叫你猖狂,今日我非教训你一顿不可!”
言罢,安九鸣就一把揪住奕峦的衣领,抬手举拳就要动手。奕峦素不习武,也不像其他君侯府中那样还有武师。此时见安九鸣要动手,他也无法反抗。只得是咬了咬牙,硬生生地抗下了一拳。
安氏注重拳法。安九鸣虽然不学无术,但这一拳下来还是叫奕峦嘴角破裂,趔趄两步险些摔倒在地。
见他如此,安九鸣只觉意外,转而却又拍腿哈哈大笑起来。
“还君侯呢?你不是自称君侯么,居然都不会挡招?你还真是弱不禁风啊!我这一拳还好不重,要是我用全力,是不是就要把你给打死了?就你这样,还担得上君侯的名号,实在是可笑!”
奕峦擦了擦嘴边的血迹,心中恼怒,更觉屈辱。
“我大瀚泱泱大国,礼仪之邦,且不论地位高低,也当是人人相敬如宾。唯独你如此嚣张无知!”
“哈哈哈,你还谈什么地位?我告诉你,这世上就只有有权有势有地位的人,才能为所欲为。你敢动手打我么?你只要一动手,我爹弄死你就跟捏死一只虫子一样。我是安氏嫡子,而你呢?还君侯?要不是因为你沾了点先君的血脉,谁知道你是那根葱?还跟我逞口舌之快,我非得……”
安九鸣再度举起拳头来,但这次,拳头尚未落下,就先被一只手生生截了下来。
白谛皈眉眼含霜,直视着安九鸣的脸。
“安公子,赛马就要开始了,不妨赶紧换上护具。以免赛马中徒生意外。”
安九鸣咬牙切齿:“白谛皈,你少在这儿跟我摆架子。放手!”
他挣了挣自己的手腕。然而他却发现白谛皈的手劲比他还大,他不仅挣不开,反而被白谛皈紧紧钳制着,根本无法动弹。
军阁外隐约传来擂鼓的声音,北昌心里害怕耽误了时辰,惹得瀚王和王后不高兴,遂拍了拍安九鸣的肩膀。
“表哥,咱们还是先换好衣服出去吧。要是耽误了,母后他们会不高兴的。”
安九鸣恼怒地瞪着白谛皈,心里既是羞愤又是不甘。但于心而言,他知道自己不是白谛皈的对手。
“好,既然太子开口了,我就放你一马。看在你是白家人的份儿上,少不了给你一分面子。下次再敢招惹本公子,我要你死得难看!”
安九鸣甩开白谛皈的手,这才转身去继续更衣了。
“君侯没事吧,伤得重么?”白谛皈关切地询问奕峦。
“无妨,只是皮外伤而已。”
奕峦摸了摸自己的嘴角,摇头苦笑。
“君侯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我这个‘君侯’何其无用。既无政绩,亦无战功。若今日不是少将军出手相助,只怕此事更难收场。”
“只是评论公道而已,君侯不必挂心。赛马就要开始了,君侯请吧。”
两人闲谈着出了军阁。谈话间奕峦也得知,白谛皈还有三个妹妹和一个弟弟。就着都有妹妹这个话头,两人一口气聊了不少。
“酩聊公主这般乖巧懂事,真叫人羡慕。我家那个二妹,真真是混世魔王的性子。前几日她还在后院莲池里假装溺水浮尸,吓得府中嬷嬷险些晕厥过去。三天两头便要挨一顿板子,挨完还不知悔改。”
奕峦哈哈笑道:“这般跳脱的性子未尝不好啊。我瞧少将军你,应当是十分疼爱你这个二妹的。若有机会,我也想一见。”
“若有机会自然应该见见。等她再长大些,应该也会入宫去学士院修学,到时还望君侯多多关照。”
“应该的。”
两人翻身上马,打马行至马道起点处。随着号角一响,众马齐出,马蹄扬起沙尘,宛若疾风飞驰而出。奕峦本不擅骑射,一出发便因骑术不佳而被落在了后面。
不过他本意原本也不是真的要赛马取胜,只是想借机结识白谛皈,找到机会与白家拉近关系而已。虽然现在安氏更为显赫,但是就为人和能力而言,他还是觉得白家定会走得更高更长远。
赛马的结果不出所料。虽然有不少世家子弟都碍于安氏和太子的名头,不敢跑在两人前面。但是白谛皈不,他依旧是竭尽全力,既便将身后的对手抛得远远的,他依旧没有半分松懈,轻松取得了胜利。
安敛和安王后的脸色自然不是很好看。但是瀚王却是连连拍手叫好,大赞白谛皈意气风发,无视权名,简直就是后辈中的典范。当场就封赏给白谛皈三千黄金和十匹尤夷贡马。
黄金是次要的,这贡马可是千金难求。这一赏赐惹得场中众公子都艳羡不已,而一个蓝衣少年更是气恼不甘地将手里的马鞭狠狠往地上一摔,看起来十分不服气。
这少年衣服上绣着霍家的九瓣莲家纹。奕峦第一反应是,此人是霍家嫡子霍麓展。但下一刻又觉岁数不太对,这才想到,这应该是庶出长子霍濯墨。
只见霍濯墨气恼地叫嚷着要跟白谛皈再比一次。但胜负已分,白谛皈根本无意再与他比试,便婉拒了。霍濯墨痛骂白谛皈作弊,但少年秦赳立刻站出来为白谛皈正名。
白谛皈自是没有作弊取胜的。霍明宗看着霍濯墨没完没了的样子心觉丢脸,立刻让护卫将儿子拉了回去。
奕峦本欲上前再跟白谛皈说几句话,但一个秦赳却已快步上前,一把勾住了白谛皈的脖子。两人说笑嬉闹,看起来亲密不已。
秦赳的小腿上打着正骨夹板,显然是有伤所以无法参加赛马。白谛皈埋怨了好友两句,转而便搀着秦赳下了场去。奕峦也只好略失望地往自己的座位走去。
但尚未坐下,一个高大的身影就先拦在了奕峦身前。他抬眼看去,才见这竟是守在那罕元公主身边的那个护卫。
这人留着短黑的胡须,肤色黝黑体型健硕。近看之下奕峦才认出,他身上穿着的是罕元的将军服制。只不过不是将位很高的那种。
这时的奕峦自然不知道,眼前的人正是佘远云,他的亲生父亲。
“你是,奕峦君?”佘远云面上带着一种莫名的激动和喜悦,叫奕峦好生疑惑。
“是,将军有礼了。”
“你母亲可是木婕妤?”
奕峦皱了皱眉,只觉这人未免太过无礼了。哪有人一上来就问你老娘是谁的?何况他根本也不认识这人,更觉得莫名其妙。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耐心点头:“正是。”
闻言,这佘远云的眼中忽地闪过一丝感慨的光华,甚至有点像是泪光。他细细打量着奕峦的眉眼,像是在看着一件世间稀有的珍宝。
“都长这么大了……像,果真是像她,眼睛像,脸型也像……都长这么高了……”
佘远云说着,情不自禁地想要伸手来按一按奕峦的肩膀。这个举动实在让奕峦觉得有些冒犯,他皱起眉头退后两步。
“我与将军素不相识,将军这是何意?将军与我母亲莫非是旧识?”
佘远云这才意识到自己实在是有些唐突了。他苦笑一声,局促地收回了手。
“是,我与木婕妤是多年旧识。当年得知她……得知她过世,我亦觉痛心。想来这多年,你定吃了不少的苦。你这嘴角是怎么回事,谁将你打伤了?”
佘远云气恼不已,抬眼四顾,目光落在正与北昌说着话的安九鸣身上。
“可是那位安公子?”
奕峦道:“将军为何对我如此关心?安公子到底是安氏嫡子,身份显赫,我自知比不上。古往今来,庶出子弟终究是比嫡出子弟要低上一等。就好比白少将军和那位秦公子,都是嫡出,关系也更为亲密。而对其余的庶出子弟,便不甚在意。我母亲,我自己,都是庶出,又能如何呢。”
“可不能说这样的话!身份权势高低,岂是嫡庶就能分别的?我也是庶出,但那又如何?只要有本事有能耐,总会谋得一席之地,也总会找到志同道合的好友的。”
这番话说得真切,叫奕峦不由自主地对佘远云产生了些许好感。
“多谢将军宽慰,幸好我尚有一胞妹与我相依为命。这宫中虽无什么人情冷暖,但也不至于孤苦。”
佘远云有些诧异,茫然道:“你,你还有个妹妹?她现在就在宫里?”
“正是。”
佘远云懵了。分明十几年前,木婕妤的陪嫁侍女阿兰才带着酩聊来投靠了他,怎么现在奕峦还说,他身边儿还有个酩聊?这,可真是叫他摸不着头脑。
但还没等他多问什么,奕峦就先颔首致意,转身回了座位去。看起来应该是不想再跟他多说什么了。佘远云也只得黯然转身而去。
奕峦自然是没什么心思去跟一个素昧平生的人闲聊的,何况还是他国的使者。万一被别有用心的人看了去,在瀚王面前添油加醋几句,说不定还要治他个莫须有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