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一刀哈哈一笑:“放了她?我连你也不会放过。霍麓展,你不是最为冷静自持么,怎么这个时候,居然会自己跑来受死。”
霍麓展并未理会左一刀的废话,只加重了语气:“放了她!”
“人在我手里,你可别对我大呼小叫的。你手上的棋子倒是精妙,我劝你最好把上面的丝线给撤了,否则她小命不保!”
左一刀说着,狠狠收紧了五指。霍麓展的脸色霎时更显苍白了几分,只得收回了手。
“杀了这个妖女!替天行道!杀了她!”
众人一阵一阵大喊起来,一个个看起来恨不得自己冲上前来把白鹿歌给生吞活剥了。左一刀此时占尽上风,自然更加不愿被扫了兴致。
“难得霍公子这样的人物也来了,那正好也做个见证。这小贱人本是死不足惜,死在你面前,倒也让人痛快!”
霍麓展面如寒冰,从怀里拿出了从千茶带回来的那叠信件。
“你若杀她,奕峦便再无可能拿到他想要的东西!”
左一刀脸色一变,赶紧收了指尖的力道。但想了想,他又觉得以霍麓展的头脑,说不定现在只是他的拖延之计。
他冷笑道:“霍麓展,你少拿着几张废纸在这儿糊弄我。君上要找的是什么东西,我心知肚明。”
话音刚落,霍麓展又从怀里拿出了那块木家的玉佩,还有一支女子的发钗。
“常婉带回的东西,想必你已看过。是真是假你应当清楚。你若不肯退步,玉石俱焚也无妨。此物你大可拿给奕峦一看,他必定识得。”
霍麓展说着,将那支发钗扔到了左一刀的脚下。
白鹿歌被掐得窒息,只能艰难地冲霍麓展摇了摇头。
然而两人都没有理会她的态度。
左一刀对霍麓展的话半信半疑,但见他言辞凿凿,又实在不像是在说假话。他犹豫再三,还是选择了谨慎为重,缓缓放松了掐着白鹿歌脖子的手。
空气大口大口涌入胸腔,呛得白鹿歌剧烈咳嗽起来。
左一刀伸出手去:“把信给我。”
“放了她。”
围观众人大喊着“不能放,杀了她”,激动得捶胸顿足。但霍麓展对此充耳不闻。左一刀权衡片刻,想着反正以现在的局面,他们也跑不掉,便将白鹿歌朝着霍麓展用力一推。
霍麓展立刻上前将她紧紧环入自己的臂弯,同时将信件扔到了左一刀的手里。
白鹿歌忍着伤痛,拽着霍麓展的衣领。
“你来干什么啊!不是让你呆在原地,等我回去……”
霍麓展将她按进自己的胸口。白鹿歌此时才听见,他的心跳犹如急促的鼓点,每一下跳动都充斥着不安。
“我不想……再失去你了。”
白鹿歌忽觉鼻尖一酸,只觉是此生有霍麓展这么一句话,哪怕是让她再死个十次,她都觉得值!
但偏生这时,那些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围观者又扯着嗓子大骂:“妖女!果真是蛊惑人心,先是拓跋骋,现在又是霍公子。如此恶人,要是再让她跑了可还得了,杀了她!”
“对,杀了她!”
众人叫嚣着,一个个义愤填膺,但却又没有谁率先带头冲上来。骂了半天,还是只能捡起菜叶朝着两人砸来。
白鹿歌本还因霍麓展来她身边而感到幸福欣喜。但此时却被一片菜叶不偏不倚地砸中了脑门,心里的欢喜瞬间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有被煞了风景的气恼。
她一把抓起那菜叶,气急败坏地骂道:“谁扔的?给本将军站出来!没看见我跟我家展哥哥正说着话么?是羡慕么,嫉妒么,眼红么?有本事出来啊!”
众人没料到她会忽然还口。此时看着她拎着菜叶子走近,一个个吓得像是见了鬼,忙不迭地往后退去。
“跑什么啊?五年前姐姐我被铁链子拽着的时候,你们不是挺猖狂吗?唾沫星子都要喷我脸上了。哈,现在姐姐我没有被捆着,你们就不敢上前了?怕了?”
一麻衣男子见她如此咄咄逼人,竟吓得大叫起来:“啊!你不要过来,你这妖女,离我远点!”
白鹿歌冷着脸再近一步,这人的叫喊中瞬间竟生出了几丝哭腔。
“你不要过来,不要杀我啊……!”
白鹿歌看他叫得像是公鸡打鸣,只觉可笑得很。
“姐姐我又没说要杀你,你嚎什么嚎。你们这群蠢猪,除了跟风起哄还会干什么?是,我就是白鹿歌,就是我把那一万多人给活埋了。你们骂也骂了打也打了,我死也死过了,你们还想怎样?我白家死的那么多人,就不是人了吗?你们要是想杀我,想给你们的家人报仇。冲我来!别跟个废物一样在这儿嚎,有本事就自己提着刀来找我!能不能报仇,那得看你们自己的本事!”
众人闻言,一时鸦雀无声,但诸多充满怨恨的眼睛,却还是紧紧地盯着白鹿歌。既是恼怒,又是不甘。
霍麓展伸手将她拉回自己身边。鲜红血迹已将白鹿歌银白的衣裳大片染红,让霍麓展眼底浮起浓烈的痛心。
见白鹿歌住了口,诸多人又开始没完没了的唾骂。一个个嘴脸就如五年前一模一样,对她又是仇视又是畏惧。但此时此刻,这些声音白鹿歌都再也听不进去了。
她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霍麓展,与他十指紧扣。
这一次,她不再是一个人了。
身边的禁军举着武器戒备地围着两人,让他们没有一丝一毫的脱身之机。而左一刀看了看手里的信件,犹豫良久,还是没有拆开信封。此时,纷乱急促的马蹄声又再响起,高举禁军大旗的队伍迅速逼近。
霍白二人心知,不管这些禁军来不来,他们今日都难走出笙央。身份已经暴露,而且错过了最佳的脱身时机,现在与其剧烈反抗,不如保存着体力另寻机会。
领着禁军前来的人与左一刀耳语了几句。霍白二人并不能听见他们都说了些什么,不过看他们的神色,应该是在说这信件的事。想必奕峦早已料到他们会前来劫囚,也一定掌握着木婕妤的那些信件,现在正急着要把那些信都拿到手呢。
白鹿歌没耐心等他们慢慢扯,先行质问道:“我弟弟到底在哪儿!”
左一刀瞥了她一眼,哼道:“别急,你很快就能见到他了。”
他冲身边的禁军摆了摆手。几人立刻围上前来,缴了两人的武器,将他们扔进了囚车里。似是觉得在这么多禁军的看守下,仅凭他们二人根本毫无威胁,所以只捆绑了他们的双手。
霍麓展已经给白鹿歌点穴止血。但是没有药物止血包扎,那伤口还是“啪嗒啪嗒”地滴着血。
白鹿歌靠在霍麓展的肩上,疼得龇牙咧嘴。
“他们居然不杀我们,这是要带我们去哪儿?”
“奕峦多疑,必定推测我尚留后手。故而将我们带去他眼前,才可叫他安心。适才给左一刀的信,只是一部分。其余部分我留在了密室中。”
“你怎么解开那药的?这不可能啊,我为了不让含珠给你们解药,甚至把她也给药倒了……”
霍麓展无奈道:“我并未解开药效,只是运气通穴,让药效消散得更快了些。幸而我没有来晚一步。”
“现在我们俩被抓了,言之他们不知得急成什么样子。若是等药效过了,他们一股脑的跑来找我们,那就糟了。”
“你今日做此决定时就应该想到这些。奕峦没有拿到所有信件,不会贸然取白朔邪性命的。我早知他今日处刑,就是为了诱使我们出手。”
白鹿歌撅了撅嘴:“对不起嘛展哥哥,我又不知道。你说你也是,要是早一些告诉我多好。说不定咱们俩就不用被抓了。”
“无妨,我已有打算。”
“不愧是展哥哥,什么情况都这般处变不惊。有你在身边儿感觉就是不一样,虽然咱们现在被抓了,但我却一点儿也不慌。”
霍麓展看了看白鹿歌骄傲轻笑的样子,面上神色微微微一动。
“你别说话了,放缓呼吸,可使血流速度减慢些。”
白鹿歌乖乖地点了点头,靠在霍麓展身上不再乱动了。她闭上眼睛,尽力轻缓地呼吸着。许是失血太多,或是适才打斗一番太累,她不知不觉居然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囚车忽然一阵摇晃,将她生生给晃醒了。睁开眼睛时,却见眼前是大片大片的竹林。不远处水车转动着,景致熟悉又诡异。
他们竟然又回到了奕峦的避暑苑!
禁军打开了囚车,粗鲁地将霍白二人拽了出来。白鹿歌双腿发软,因失血过多而觉得身子有些发冷。两人被推搡着走进了香筑里,举目便见奕峦穿着一身淡青色的竹纹长衫,怡然自得地坐在茶案前。
“狗贼,你倒还敢出现!把我弟弟还给我!”白鹿歌愤怒道。
奕峦淡淡一笑,面色温和谦逊,就如多年前白鹿歌在学士院看见他时的神态一模一样。若光是看他的模样,白鹿歌怎么也想不到,他会是那样一个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人。
以前有多少次,白鹿歌都觉得奕峦君是个宽容大度的谦谦君子,甚至一度很欣赏他佩服他。
可现在,白鹿歌只觉得那个时候的自己简直是脑子进了水。当初她有多么喜欢奕峦,现在就有多厌恶仇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