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阳君既是君侯,与君上自有血亲情分所在。何况当时是你先动手打伤涟襄,如今你被绑,也是咎由自取。”
白鹿歌不满道:“怎就成了我咎由自取?这分明是涟贡蓄意报复我。再说了,卢家人的事显然就是他干的,我还得找他算帐才是。”
“不是他。”
“啊?”
“今日与桓阳君和涟贡谈话。涟贡承认他绑架你,也说明了目的。但并未承人他与卢家人的事有关。”
“他不承认,你就信啊?”
霍麓展看了看白鹿歌磨破的手腕和嘴角,面无表情地从马车软榻下拿出一个药箱。
“手。”
白鹿歌自然地伸出手去,要拿药箱里的药膏给自己抹上。但霍麓展却按着她的手放在了茶案上。用棉布蘸了药膏,轻轻涂抹在白鹿歌的手腕上。
“哟,真是受宠若惊啊。你这药没问题吧,可别下了毒啊。”
霍麓展没理会她的玩笑,道:“卢家人之事,前因后果我已基本理清。此事说到底,终究是官场权柄博弈而已。此人借你打伤涟襄的事,趁机将卢家人推上风口浪尖。你我自然会将第一可能放在桓阳君那边。”
“可你又如何解释那个扔毒镖的人?”
“此人本有意灭口卢家,只是你碰巧赶去而已。故而此人才推波助澜,将谣言四下散播。如今白家势盛,你又嚣张狂悖。必定引朝中多人不满,自然会从中针对。这是你自己行为的后果。”
“你说了这么多,到最后不还是不知道到底是谁怂恿了卢淑他们来找我麻烦么?”
“若你自己知道收敛,便也不会有人针对你。即便知道是谁又如何?”
白鹿歌撇嘴道:“凭什么谁都说是我的错?我只是奉命出征,用我自己的法子,打了胜仗而已。当时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若是不赶紧拿下那座内城,后边儿的追兵就要撵上来了。到那时候,咱们就是身陷重围,死的可不止三千多人。再说了,我下令屠了罕元两城,那也是他们屠城在先。那些蠢人不去骂罕元的人,却要骂我,实在可笑。”
“你也知屠城并非善举,既便是以牙还牙,那你与敌军那些人又有何区别。”
“呿,打赢了就好,管他什么法子呢。你说那人利用卢家搞出这么多事,又能把我怎样?我最多就去别院待几天就出来了,而他呢,却要时刻提防着我发现他。”
白鹿歌咬牙切齿道:“要是让我知道他是谁,我就把他的脑袋拧下来!”
霍麓展目光冰冷地看着白鹿歌。她显然是没有把他刚才的告诫听进去。如今她身处高位,白家位高权重后台极硬,就好比当年的安氏一般。
“你可还记得当年,安九鸣是如何狂妄无度,羞辱他人的?他本是你最厌恶之人,可如今你却成了当时你最厌恶的那种人。”
“说话小心着点儿啊霍三。你来救了我,算我欠你个人情,但你拿我跟安九鸣这种废物人渣比,当心我对你不客气啊!”
“事实如此罢了。”
霍麓展面无表情,将洁白的绸布缠在白鹿歌手腕的伤口上。虽然神情十分冷漠,但手指的动作却温柔轻缓。那低垂的眉眼瞧着好看极了,难掩的认真让白鹿歌忍不住笑出声来。
“哎呀,你突然对我这么好,我还真有些不习惯。霍三,你说你怎么就这么好看呢,好看,但又总是板着个脸,多不好。来,小娘子,给爷笑一个。”
白鹿歌坏笑着,伸手想要去戳霍麓展的嘴角。但还在半路,就被霍麓展无情地挡开了。
“别闹。”
“唉,你看你看,又来了,皱着眉头多不好啊。你看看我大哥,长得好看就不说了吧,为人亲切和善,笑起来多好看啊!所以这就是为啥我大哥是笙央五英第一呢,这不是没有理由的啊。”
霍麓展冷然道:“我自认不如大将军那样优秀。无需你告诉我。”
“嗐,我不是拿你跟我大哥比。我大哥是什么人啊,天底下谁能比得上他。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像他一样,多与人相处,待人亲切一些。总比你现在冷冰冰的好吧。”
话刚说完,手腕上的绸布就忽然一紧。白鹿歌痛得嗷嗷直叫,赶紧把手抽了回来。
柳言之闻声在外问道:“将军怎么了?”
“没事没事,霍公子给我包扎伤口呢,你自己慢慢涂药啊。”
白鹿歌捂着手腕,龇牙咧嘴地瞪着霍麓展,低声骂道:“霍三!你有什么毛病啊,我又怎么招惹你了?”
霍麓展没搭理她,冷着脸将药箱关好,放回了软榻下面。
白鹿歌微微眯起双眼打量着霍麓展,忽然间,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啊,我知道了!”她哼道。“你就是嫉妒我大哥!”
“你想多了。”
“难道不是么?你就是嫉妒我大哥招人喜欢,还是驸马爷。他是笙央五英第一,而你永远只能是老二。所以你才恼羞成怒,故意勒我!”
霍麓展冷哼:“而你永远只能在末位。”
“霍麓展!你别太过分啊,这个排名是你自己私心排出来的,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你居然还敢用来取笑我!”
霍麓展微挑眉峰,看起来心安理得。他兀自倚在榻上开始闭目养神,任是白鹿歌如何叨叨,都不再搭理她。白鹿歌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肚子气撒不出去。
没多久,便到了白鹿歌的水榭别院。这地方草木环绕,院墙外栽种着花朵,藤曼攀上了墙壁,开出一朵一朵喇叭状的紫花。蝴蝶环绕在上面,倒真是赏心悦目的田园风景。
这地方说是白鹿歌被封赏分得的地,但白鹿歌自己也才头一回来。不过朝臣权贵大多如此,有些在外地置办了宅邸,好几年都不回去住一住的,也都是常事。
不过这宅子虽然主人家没来,但也不是空着的。停好了马车,眼前立刻就迎上来好些侍女,殷勤地向几人行礼。
“将军,侯爷可算是来了。奴婢们昨日就接到消息,说将军要来别院。可是左等右等等不着,叫咱们好生担心呢。”
霍麓展打量了眼前的侍女一眼,问道:“别苑里只有你们服侍?”
“除了奴婢们,还有七个侍从,十八名护卫。侯爷若要一一检阅,奴婢这就叫他们全都过来。”
“不必,我四下看看。”
“是,侯爷请。”
白鹿歌撞了撞霍麓展的胳膊:“干什么呢,这儿是我的院子,怎么倒像是你成了主人家似的。”
霍麓展没有搭理她,只是信步走进了院子里。
这个宅子说是叫水榭别院,但其实并没有像白鹿歌所想的那样,傍着哪条河或是哪片湖。而是在后院里,有一大片人工挖掘的小湖泊,假山环绕着,湖心还有个小亭。
白鹿歌好一阵失望:“这就叫水榭?这也太水了吧!这湖里怕是连鱼都没有吧,我还以为好歹能钓钓鱼呢。”
“水至清则无鱼。这湖会有鱼的。”
“你说要是弄点儿鲈鱼在这儿养着,能养活嘛?然后再种些莲藕。院子外头那些土好像不错,还能种些茄子,土豆什么的。以后都不用进城买菜了,自给自足,多好。”
白鹿歌饶有兴致地说着,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应该在哪儿圈个篱笆,养些兔子,鸡鸭什么的。说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像是让人的心情都平静了下来。
“唉,其实下山这几年我还挺想念我师父他老人家的。还有我的师兄师姐。啧,在无归山时,虽然每日除了修炼武艺,就是做饭吃饭。但现在想想,那种隐居山林的日子,与世无争自由自在,多好啊。”
一番兴叹,白鹿歌转眼却见霍麓展忽然笑了。
“你笑什么笑,我说的有问题吗?”
“只是鲜少听见你说,喜欢这样安静的生活。”
白鹿歌叉腰叹道:“我又不是真那么爱惹是生非的人。除非别人惹我,我向来是不喜欢去招惹别人的。何况打打杀杀的事,我现在也干了不少了。就跟你说的一样,只怕真要好好修养一下心性才行。我觉得,我以后干脆就住在这儿,种种地,养养鸡。就跟我师父那样的高手那样,隐居山林,将来就是天下的一桩传说。”
说着说着,白鹿歌又扭头瞪了霍麓展一眼:“你怎么还不走,你不是把我送到这儿,就该回去复命了么?”
霍麓展面上的笑意淡了下去。
“飞鹰还在查探周遭,以免涟贡派人尾随,再度发难。”
“不至于。再说了,现在我已经被放了,有了警惕。他要是再敢来找麻烦,我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不过今日的事多亏了你,要不我请你吃顿饭?我亲自下厨!”
霍麓展怀疑地看着白鹿歌,显然是回想起上一次她亲自下厨,是如何用一条塞满了辣椒的清蒸鲈鱼来捉弄他的。白鹿歌嘿嘿一笑,讨好地勾住霍麓展的胳膊。
“别担心,这一次我绝对不放辣椒,绝对不整你!”
“你手上有伤,还是免了。”
正说着,飞鹰就大步走了过来,对着霍麓展拱手行礼:“公子,已经查看过了,并无异常。”
霍麓展点了点头,转身便要离开。
“诶诶,这就走啊?这天都快黑了。我刚才是开玩笑呢,不是真的下逐客令。”
飞鹰道:“公子还要赶回笙央,过两日前往濡林。公事繁忙不便久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