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来的时候,这院子外头还放着不少新鲜竹子。但今日来,那些竹子全都没了。屋子的烟囱里冒出浓烟,浓浓的炖肉香气,哪怕是在这院子外头都能闻见。
瞧这样子,这家人显然是拿着她给的钱,大吃大喝好不得意。细细一算,那卢淑还没过三日的守灵期呢,但瞧这竹子也没了,肉香弥漫。显然是已经抛弃了老本行,一家人就等着享福了。
白鹿歌不客气地踹开了卢家的院门。
“吃得挺香啊你们,那灵堂里还放着尸体呢,天气热了你们不怕闻着尸臭?”
她讽刺着,大步走进了院子里。但奇怪的是,这卢家的屋子却一片寂静,根本无人出来与她搭话。白鹿歌心觉疑惑,本能地觉得这儿定是出了事。
她一手握住腰间的匕首,步伐谨慎无声地走进了灶房里。
灶台的大锅上还炖着鲜香四溢的猪蹄,咕嘟咕嘟地沸腾着。但垂眸一看,那灶台边却支楞出一双脚来。走过去一看,正是那卢淑的老娘!
白鹿歌心头一惊,赶紧上前将人翻了过来。只见地板的稻草柴火上已沾满了血迹,这妇人的脖子上被划开了一道大口子,血肉模糊。人自然已经没气了。
但尸体还是热的,显然是刚死。说不定行凶者还在这屋里,也可能还未跑远。
白鹿歌下意识便要起身去搜寻凶手的痕迹,但转念一想,反正人都死了,她其实也不是很在乎这家人的死活。反倒是比较在意那封字据的下落。
于是她便在这妇人身上仔细搜了搜,但是一无所获。她只得转而进了屋,果不其然瞧见卢老汉也已经倒在地上没了气,胸口插着一根竹刺,穿胸而过。
杀他们的人显然是习武之人,这两人都是一击毙命。
白鹿歌又在这卢老汉的身上搜了搜,但依旧什么都没找到。她气恼地啧了啧嘴,抬眼看着挂着白花的灵堂,转而忽然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她现在出现在这儿,对她的处境可是大为不妙!
想到这儿,白鹿歌遂赶紧站起身来,准备赶紧离开。
谁知刚要出门,就听得卢元的说话声传了进来。
“看看这条鱼,多肥啊。待会儿让你外婆做成糖醋鱼,咱们一家人今日好好吃一顿……娘,娘你怎么了?娘!”
白鹿歌快步回身,试图从窗口离开。可推开一扇窗却发现这鬼地方的宅子外就是一个简陋的猪棚,猪粪味儿熏得白鹿歌直翻白眼,只得赶紧将窗户又关上了。
而这时,那个六七岁的小男孩恰好抱着刚出生的弟弟走了进来。他怔怔地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卢老汉,又看了看白鹿歌,稚嫩的脸上霎时被无边的恐惧占满了。
“舅舅!舅舅,她在这儿,是她把外公外婆给杀了!”
“臭小子胡说八道什么?我来的时候这俩人已经死了。”
卢元快步冲进了屋里,一把将侄儿护到身后。
“好啊,白鹿歌,又是你!你是要对我们家赶尽杀绝吗?居然对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下手,你还有没有点良心!”
白鹿歌觉得可笑之极:“我说了人不是我杀的,你爱信不信。倒是你们,我查过了,你妹夫根本不是参加了征元大战的士兵,而是桓阳君的私兵。你老实交代,你们就是奉桓阳君之命,故意找我麻烦的对吧!”
卢元面色一滞,但立刻又冷笑道:“你少在这儿胡扯,你有证据吗?我知道你来干什么了,你是想把白谛皈今日签下的那条字据拿走吧?”
白鹿歌没有说话,但微阖的双眼里却全都是危险的意味。卢元说着,从衣襟里摸出了那张白帛,耀武扬威地在白鹿歌面前晃了晃。
“你就猜到你肯定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我们。但我是真的没有想到,你居然丧尽天良到了这种地步!你等着吧,我一定会替我爹娘讨回公道!我要你们白家全都身败名裂,不得好死!”
说完,卢元便转身欲走。
白鹿歌怒不可遏地攥紧了双手,她疾步上前,一把扼住了卢元的脖子,将其一把掼在地上。虽然卢元比她身形高大不少,但常年习武挥枪,白鹿歌自是臂力不弱。卢元并不是习武之人,又岂会是她的对手?
“你要干什么?放开我舅舅,走开!”小男孩挥着拳头打在白鹿歌身上。
但白鹿歌身上还穿着训兵时的轻甲,这小男孩动起手来,对她根本是不痛不痒。
“就凭你一个小小的屠户,也有胆子跟本将军叫板?看来你背后傍着的后台的确是挺硬啊。你知不知道世上还有一种事情叫做‘用之既弃’?你说你爹娘是我杀的,你就没想过是指使你们的人察觉了我跟霍三已经怀疑他,所以杀你们灭口么?”
卢元哪想得了这些。何况此时白鹿歌把他掐得上气不接下气,双眼突出脸颊涨红,他又岂会有心思去听她说了什么。
“放开我,你这个丧心病狂的贱人!有本事你就杀我,不然,不然我定要你给我爹娘和我妹子妹夫偿命!”
白鹿歌气得七窍生烟,手中瞬间加大了力度。只需她狠狠一拧,卢元便会一命呜呼。至于旁边那两个小孩,她自是不在意。她走这一趟,本就是为了收拾这家人一顿,将那字据拿回来。
可是她也全然没有想到,卢家老夫妇居然这么凑巧地就死了。既便她算不上多聪明,但她也能猜到,定是桓阳君手下的人,盯着她往这边来了,所以动手杀了卢家夫妇。
如此既能杀人灭口,又能嫁祸给她,两全其美。毕竟按目前的情况而言,白鹿歌是最有理由杀他们的人了。
想到这儿,白鹿歌遂不停地提醒自己冷静下来。脑子里一遍一遍地回响着霍麓展的告诫,若是不冷静理智一些,岂不是着了别人的道了?
白鹿歌深呼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里掐死卢元的冲动,缓缓松开了手。
卢元就如濒死的鱼一般,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咳嗽不止。白鹿歌一把从他手里抢过了那片白帛,二话不说撕成了碎片。
“你……你!”
“我什么我?本将军不杀你,你应该感恩戴德才对。我再说一遍,你爹娘不是我杀的。你要是想摸清楚他们到底怎么死的,就跟我去廷尉府,把所有的事都说一遍。”
卢元退后两步,哼道:“你以为你三言两语我就会相信你吗?”
“行吧,你不信就算了。反正你一个平头老百姓,也不可能跟桓阳君作对。我建议你,赶紧给你家的人办好丧事,然后有多远跑多远,否则下一个被灭口的兴许就是你了。”
白鹿歌掸了掸自己的衣袍,一派怡然自得的样子。卢元见她神色坦然,不像是在说假话,脸上一时真有了些许动摇。
“我爹娘,果真不是你杀的?”
“不是。若真是我,我衣裳能这么干净?你娘是颈部血脉被割断,流血而死。你可知脖子上的血脉被割断,那血会喷成什么样?若真是我杀的,我这一身都该沾上血才是。你应当庆幸我来了,否则那凶手兴许还藏在这儿,就等着你们回来把你们也杀了呢。”
卢元将信将疑地皱起了眉头:“那照你的意思,莫非真是……”
话未说完,一阵尖锐的破空之声就忽然响起!白鹿歌转眼只见几支菱镖从窗外飞了进来,她眼疾手快,一把拽过那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侧身闪过。
但纵使她动作再快,也无法同时救下两个人。再定神时,卢元已被那菱镖刺中了胸膛。黑血从他胸前涌出,转眼便让他浑身抽搐着倒地毙命。
“什么人,好大的胆子!”
白鹿歌怒喝道,一把推开菱镖飞来的那扇窗。但外面空空荡荡,连个鬼影都没看见。但低头时白鹿歌却还是辨认出了地面的一串脚印。
她本想循迹去追,但是又想到这屋里还有两个小孩。万一那人还有同伙,把这俩小孩给杀了,那她的罪孽不就更大了么?
她立刻转过身,拉着那小男孩,迫使他背对着眼前的两具尸首。
“别看了,没事。本将军会保护你的。现在你相信你外公外婆不是我杀的了吧?”
小男孩已经吓得抖似筛糠,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有眼泪扑朔扑朔地往下淌。白鹿歌本想安慰他一下,但刚想抱抱他,这小男孩就跟见了鬼似的连连后退。
白鹿歌只好耸了耸肩。
“你现在一个亲人都没了,留在这儿未免危险。跟我走吧,我带你去虎贲营。那儿收留了不少烈士遗孤,你去那儿会有人照顾你,没人欺负你。”
小男孩哭得眼泪鼻涕糊成了一团,他恨恨地盯着白鹿歌:“都是你,害死我娘亲,还害得我舅舅他们都死了。你怎么不去死啊!”
白鹿歌耸了耸肩:“随你怎么想,你要是想报仇,就好好学本事。一般人可杀不了我。”
说着,白鹿歌便收了一支毒镖,领着那小男孩离开了这处是非之地。
只不过,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正如白鹿歌自己设想的那样,这卢家人才死没两天,还在下葬呢,笙央城里不少人便已开始传言,正是白鹿歌杀了他们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