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艾泣道:“果真还要回去吗?若是让我回去,既便她当时不会发难,待你们离开之后,她绝不会放过我的!”
白鹿歌道:“你别担心,我们会想办法的。况且这东西你终究是偷出来的,万一她去报官,官府又向着她,那事情就更不好收场了。而且卖身契没有拿回来,她想怎么对付你就怎么对付你,这事就没完了。”
“求求公子救救我,我实是不想再回那个地方了。我自知身份卑贱,但士可杀不可辱,若是要我留在春满园,受那淫邪之人的欺压,倒不如留一身清白以死明志的好!”
白鹿歌为难地叹了口气,心想这姑娘看着柔柔弱弱的,却不想是个如此刚烈的性子。
“你别怕,现在想这么多也没用。正好明日我也有事要找她们。你今夜先在我房里好好歇息,我们也正好商量商量对策。”
白鹿歌拍了拍萧艾的手,安抚着将她带去了自己的房间歇下了。幸而最初订客房时订了三间,没想到竟会在这种时候起到作用。
回到霍麓展房中时,余赴已经回自己房间歇息了。霍麓展独坐茶案前,翻看着那个箱子里掉落出来的珠宝。他羽眉微蹙,垂眸思索的模样清隽雅然,白鹿歌不忍打断他,遂坐在一旁撑着下巴痴痴地看着他。
须臾,却是霍麓展先打破了沉默。
“还未看够?”
“看不够啊,我家展哥哥怎么看怎么好看。怎么,你从这些首饰里看出什么端倪了么?”
霍麓展拿起一支黑珍珠花簪在白鹿歌眼前转了转。
“此物是产自罕元湳海的珍稀之物。可有觉得眼熟?”
白鹿歌接过珠钗细细端详了许久,道:“诶,我好像在裳梵嫂嫂的嫁妆里见过这种黑不拉几的珍珠。我对这些东西素来没兴趣,当时只觉这东西并不起眼。后来才知,这种东西,向来是罕元作为国贡送到我们大瀚的。”
“不错。此物十分罕见,何况是如此成色。这一支珠钗,便是数百两黄金之价。除却此物,还有这血玉手镯,玛瑙坠囊。我曾阅过《工法杂艺》,上面记载,罕元常用的饰物做工,便是这样细致入微的浮雕工艺。罕元国破后,这等技艺几近失传,如今民间,宫中流传的浮雕饰品工艺,大多都是东施效颦,远不及当年的水平。”
“你的意思是,这些东西都是罕元的?”
“适才萧艾便说了,这箱子是班主夫妇在改建主院时寻到的。想必这里面的东西,是当年佘家人趁罕元国破,发的一笔国难财。故而谭夫人虽知这里面的东西价值不菲,她却也不敢卖,或是佩戴。”
白鹿歌哈哈一笑:“她倒是敢。佘家出了那样的事,所有家产全都上缴了国库,她若是敢把这些东西拿出来,那便是私藏罪赃,是砍头的大罪。”
“正是如此。故而明日前去与班主夫妇对峙,我已有想法。”
两人细细商讨了一番,桌上的烛灯很快便已燃了一半。白鹿歌慵懒地打了个哈欠,却是撑着下巴不想动弹。
“若是困了,便去歇息吧。”
“你还不睡吗?”
“不急。有些事情还需细细斟酌。”
白鹿歌撇撇嘴,起身趴上霍麓展的后背。
“感觉到了吗?”
“什么?”
“啧,就是,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啊。你以前摸过的。我今日抱萧艾的时候,她居然丝毫都没有察觉。我好伤心啊,展哥哥。你说我原来的身子吧,虽说不如其他女子那么纤细柔美,但也是肥瘦匀称啊,至少,至少穿男装还需得裹束带呢。芷鸢这身子,怎连我都不如。”
霍麓展觉得好笑:“那又如何?”
“你就不觉得别扭吗?芷鸢的身子,但里面是我白鹿歌。我跟芷鸢长得也不像,我有时都在想,你到底是喜欢芷鸢还是喜欢我。”
“自然是你。”
“可我现在,是这副样子啊。”
霍麓展握住白鹿歌的手,淡道:“是你便是你,无关模样如何。”
白鹿歌心花怒放地把脸埋进了霍麓展的肩窝里,撒娇般蹭了蹭,哼哼唧唧地不肯撒手。
“别闹了,先睡吧。”
白鹿歌一点不觉害臊地撅了撅嘴唇。霍麓展无奈,只得轻轻在她唇上啜了一下。白鹿歌这才满意地露齿一笑,蹦跳着走到床边,四肢一挺躺了上去。
一夜酣梦,转眼便是天明。尚是辰时,千茶城的各商铺刚刚开门营业,而过了午时才开场的春满园,现在尚在准备阶段。
院门虚掩着,还没进门,就听得谭夫人扯着嗓子大骂道:“那小贱人到底去哪儿了?你们这群废物,一个大活人,还能凭空消失了不成?”
这虎背熊腰的妇人叉着腰站在演台上,瞪着被横肉环绕的小眼睛看着眼前沉默不语的众艺伶。外撇的门牙有些漏风,说起话来唾沫横飞,让站在前面的人心生想要打伞的欲.望。
而那体型瘦长的谭班主,却像个跟班似的,一声不吭唯唯诺诺地站在谭夫人身边。两手抄在袖子里,微微驮着背,眼睛总不自觉地瞟向身边的严玲儿。
严玲儿轻拍谭夫人的后背:“干娘,您可别为了萧艾气坏了身子呀。玲儿会心疼的。她走便走了,咱们报官把她抓回来就好了。”
“傻丫头,你怎懂她这一走带了什么东西啊。”谭夫人瞥了一眼院里站着的众艺伶。
若是这些人知道自己的卖.身契已经不在谭夫人手上了,只怕一个个都会赶紧离开。哪怕是上街卖艺,那也好过留在这春满园。这种想法,必定不止一个人有。到那时,这春满园不就完了么?
严玲儿疑惑道:“什么东西啊,如此重要。说来,昨日还有三个公子来问我,您可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在手里呢。玲儿也很想知道呢。”
谭夫人瞪了严玲儿一眼:“旁人说的话你也信,我手里能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话音未落,院子的大门就忽地被人一脚给踹开了。院内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是白鹿歌三人领着萧艾大步走了进来。
白鹿歌轻拍折扇,笑道:“谭夫人怎么不承认自己手里有什么好东西啊?是不想分给你的干女儿,还是不敢让别人知道啊?”
谭夫人一看萧艾回来了,气得两眼都要喷出火来。她破口大骂,三两步冲了过来。
“贱人!你还有胆子回来,老娘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说着,谭夫人就举起手朝着萧艾的脸挥去。但手掌尚未落下,就先一步被霍麓展生生截在半空。
“谭夫人,光天化日之下便动手,怕是不妥。”
“这贱人是我春满园的人,老娘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她!公子,您是贵客,我不想跟您闹得不愉快,但我如何惩治这丫头,可用不着您来品头论足。”
谭夫人皱着一脸横肉,冷不丁地一提脚,狠狠踹在萧艾的小腿上。萧艾疼得眉心一颤,一声不吭地后退数步。
“你这疯婆子,还真敢打人啊!”白鹿歌将萧艾护到身后,一把推开这谭夫人。“对一个弱女子动手,你倒是厉害得很啊!”
谭班主眼瞧萧艾被凶悍的谭夫人踢了一脚,心疼得皱起了鼻子。
“夫人啊,消消气消消气,别打了。要是把人打坏了就不好了,这可是咱们的摇钱树啊。”
谭夫人扭头就是一声怒吼:“摇钱树?这浪蹄子如何勾.引你的,你真当老娘不知道么?你真是怕把她打伤了没法赚钱?你是怕打伤了你的姘头吧!”
白鹿歌怒道:“你这婆娘说话也忒难听。艾儿何时接近过这贼眉鼠眼的家伙,你少在这儿污人清白!”
“公子,我不想与你争论。就算这贱人没有勾三搭四,她也是个手爪不干净的贼人。你昨日从我房里偷的东西在哪,还给我!”
“你是说你的什么东西啊?是这个吗?”
白鹿歌扔出那个被她劈成了两半的箱子。一见此物,谭夫人顿时面如菜色。
“你们,你们竟敢擅自打开别人的私.密之物!这是能断罪的!”
“断罪?说得像是你敢去报官似的。你知不知道那箱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白鹿歌步步紧逼。“湳海黑珍珠,阴山血玉镯子。嘶,你这小小的一个曲艺班子老板娘,倒是有钱得很啊。连这些本该是王宫贡品的东西,也能藏了整整一箱。”
谭夫人连连后退:“你,你胡说!那些东西是我娘留给我的嫁妆!”
“班主夫人与班主成亲,少说也应有二十年了吧。然这金蟾绣囊的工艺新旧程度,也不过十年不到。谭夫人可知,私藏罪赃,是当斩大罪!”
院中一片哗然,人人都议论猜想着这些珍贵的珠宝都是从何而来。但那谭班主的脸色却是更显僵硬。
“夫人,你不是说这些东西无人识得吗?怎么会这样,那那些……”
话没说完,谭夫人又是一记冷眼横了过来,吓得谭班主赶紧闭上了嘴。
霍麓展加重了语气:“依班主所言,你们私藏的珠宝不止这些。其余珠宝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