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人,你……!”
“够了!”聂夫人忽然嘶声吼道。“白芷鸢,你到底什么居心。你们白家人无非就是记恨五年前我们聂家步步崛起,而你们家门变故么?那是你们自己养虎为患,你们要算账,去找那白鹿歌算啊!”
白鹿歌不悦地啧嘴道:“活着的人事已经够多了,别把死人扯进来。帐肯定是要算的,但现在得要先算清你手里的帐。聂夫人,这证据确凿,你总不能说是我们合伙诬陷你吧?”
聂夫人似是已意识到自己辩解脱罪无望,眼里的凶光也黯淡下去。
她苦笑一声,叹道:“事到如今,告诉你们也无妨。你们以为我真想杀他么,他好歹是我夫君,三十多年来我无一日不是真心待他。他若是对我冷漠厌弃也就罢了,可他偏偏不该厌弃我儿!
我四处求医问药,好不容易求到了木家的蛊,就只为了给他生一个嫡出男丁!我每日每夜承受.孕育之苦,而他却跟那贱人说聂辒满周岁后,就要休我做妾让她做正室!凭什么,她有什么资格跟我争?”
“所以,你就毒死了她?”
“不错!就是我毒死了她。这世上但凡要夺走我儿的家主之位的人,但凡威胁到我儿的人,都得死!”聂夫人怒吼着,指着聂辒的脸:“早知会有今日,当年就不该心软,就该把你一同毒死的好!”
聂辒沉声道:“我知道是你害了我娘……但你却不知道当年,把染了花柳病的女人送到聂戎床上的是谁。”
聂夫人瞪大了双眼:“是你……我早该想到是你!你就跟你娘一样虚伪下作!是你,是你让他们调查忘忧蛊的,一定是你!”
“诶,这个你是真的误会了。忘忧蛊是我自己发现的,不关辒公子的事。不过你们家这点破事,还真是冤冤相报没完没了啊。”
白鹿歌嗤笑一声,打开折扇惬意地在胸前轻拍着。原本她是想过那个把她引到谈澜苑的人就是聂辒的。但是那个黑衣人更高大些,就内劲浑厚程度来讲,也不是聂辒能比的上的。
何况,聂辒要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换上衣服做一场戏,也不太可能。更别说那黑衣人的右手没有拇指。
“既然你坦白了是你毒杀聂赦,那你也该说说你跟这玉佩的原主人是何关系了吧?你突然下手杀了聂赦,总不可能只因为他厌恶聂戎。是否真如我所说,聂戎不是聂家亲生?”
面对白鹿歌的咄咄相逼,聂夫人却忽然仰头苦笑。
“我根本不知道那玉佩上的字是什么意思。过去那么多年的事了,你凭什么随意污蔑?你要是有本事,就把聂赦的坟挖开,让戎儿跟他滴血验亲啊!”
“可是木家的蛊术不传外人!此人既然把蛊术教给你,那聂戎必定是木家的人!与你私通的人是谁,还活着么?木家灭门是不是你派人干的,说!”
聂夫人跌坐在地,一头端庄的发髻也在这番疾言中晃得松散。几缕花白长发垂在鬓角,煞是憔悴悲哀,哪里还有往日将军夫人那样光华万丈的模样。
一听白鹿歌问起木家灭门的事,她脸上的悲戚之色又加深了几分。泪水汹涌而出,她脸上却是露出了一个笑来。
“你想知道啊,自己去问啊。”
白鹿歌正想说人都死光了问个屁。但还没张口,聂夫人就突然暴起,哀嚎一声朝着摆放牌位的案桌冲了过去!
只听得“咚”的一声,听得人浑身发颤。聂夫人竟然一头撞在桌角,力度之大让桌上的果盘都震翻在地。
“娘!”
聂戎上前把聂夫人抱在怀里,但看到她额头凹陷血肉模糊的伤时,众人都不觉倒吸一口凉气。聂夫人死意坚决,这一撞真真是没有留力,连遗言都没留下一句就咽了气。
“娘……娘!”
白鹿歌没想到聂夫人会被逼得直接一死了之。但如此一来,聂戎到底是不是聂家亲生,木家灭门到底跟聂家有何关系,就都随着聂夫人这一死而断了线索。
“贱人,我要你偿命!”
聂戎愤然拔剑,迈步就朝白鹿歌挥来。但白朔邪长枪在手,只一挥舞就叫聂戎长剑脱手飞了出去。
“你娘是罪有应得!此事上报给君上,她也是死路一条。你现在最好老实点,若不然,你娘就是白死了。”
聂戎悲极怒极,但又无可奈何。只得是捶胸顿足嚎啕大哭。
寻常人丧母虽是悲痛,但多也不会像他这样要死要活的。可见是聂夫人从小对他何等溺爱,才叫他既是烂泥扶不上墙,又是成人了还要母亲操碎了心。
聂夫人自我了断,大半原因怕就是为了保住聂戎。她虽是个狠毒的女人,但却也不失为一个好母亲。
“事已至此,今日的事也还是得要禀告君上才行。不过聂家出了这种事,这家主之位……”
秦旃抬眼看了看聂戎,又看了看聂辒。最后是客客气气地对着聂辒作揖行礼。
“那我等就先给新任聂家家主道贺了。”
聂辒正要回礼,聂戎却又满脸泪痕地冲了上来,一把推开聂辒。
“什么新任聂家家主?新任家主是我!这个庶出的孽种,凭什么什么都要跟我抢!你们都是串通好的,你们都串通好了要来害我和我娘!”
秦旃不悦地皱了皱眉:“什么庶出嫡出的?说的话也忒难听。也就你这样狭隘短浅的人会揪着嫡出的身份沾沾自喜。多花点儿心思读书练剑,也总比你现在这副模样强过百倍。你娘会有今日,还不是因为你不成器。”
“你得意个什么?你也一样是庶出,也敢跟我耀武扬威!”聂戎说着又转向白鹿歌。“你给我过来,你已经嫁到我聂家了,我现在是一家之主,你给我滚过来!”
“谁嫁到你们聂家了,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我问你,叩拜大礼你我行完了吗?你我洞房了吗?显而易见是没有的,既然没有,凭什么说我嫁到你们聂家了?你现在并未成家,自然就没有资格继任家主!”
聂戎双眼血红,但张开嘴却又无言反驳。他怒吼一声,索性是拽下玉璧就要砸到地上!
霍麓展当即弹出一枚棋子打在聂戎的手臂上。玉璧脱手落下,被白朔邪稳稳接住,转而抛给了聂辒。
白鹿歌抱拳道:“聂家主,今日之事还请如实禀告君上。至于聂戎的身世,还有木家和聂夫人之间到底有何瓜葛,木家灭门原因何在,我们自会调查。但在水落石出之前,就请聂家主看好这条疯狗了。”
聂辒郑重地对眼前众人行了一礼,看着白鹿歌信誓旦旦的脸欣然一笑。
“多谢芷鸢姑娘。”
白鹿歌笑道:“聂家主别谢得太早,以后咱们打照面的机会可多着呢。”
毕竟她要的是聂家不复存在,区区一个聂夫人和聂戎岂能叫她甘心?如今聂辒还能跟她道谢,下次见面情景会是怎样可就难说喽。
几人一番道别,白鹿歌便步伐轻快地随白朔邪出了大将军府。秦旃也是一身轻松,折扇轻拍出了门来。
白朔邪拍了拍他的后背:“麟远侯这就要走了?”
“不走不行啊,陵陵还在家等着我呢。可不舍得让她多等一天。”
“瞧你这德性,还‘陵陵’呢。叫得这么肉麻,别人还以为你是在说你女儿。”
秦旃笑得双眼眯成了缝:“人人都说女儿是前世的情人。陵陵是我发妻,下辈子可不就是我女儿了么,没区别。倒是你,还有霍三,你们俩该找个‘女儿’了。”
说完,几人便相互作揖行礼。眼瞧秦旃转身上了马车要走,白鹿歌挂在嘴边的话却是说不出来了。本来她是想问问秦旃对一年前木家灭门的事知道多少的,但是身边白朔邪和霍家兄弟俩都在,实在不便问出口。
“看什么呢,回家了。”白朔邪拉了白鹿歌一把。
白鹿歌这才回过神来:“谁是陵陵?”
白朔邪推了推她的脑门:“还能是谁,安陵啊。我们当年还去过他们的婚宴,你又犯病了?”
“安陵?”
白鹿歌有些不可置信,毕竟安陵当年对秦赳何等痴情,人人皆知。旁人或是不晓得,但白鹿歌却知道,秦赳对安陵也并非无意。
不过说来也是可惜,秦赳死在陨英大战上,这么好好的一对金童玉女就这么散了。如今安陵跟了秦旃,倒也算是有了好去处。毕竟和寻常嫡庶兄弟不同,秦赳对秦旃这个庶出弟弟可是疼爱有加。
“既然事情处理完了,那我等也告辞了。”
霍濯墨对白朔邪点头致意,随即让守在门外的小厮牵了马车来。
白鹿歌无意打量了那小厮一眼,心底蓦地一颤。只见这小厮不过就是十四五岁的年纪,但是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少年该有的朝气。他穿着粗布衣裳,牵着马缰的手露出一截手臂。
那瘦弱的手臂上满是淤青。而他的脸上遍布灼烧后的伤痕,只有右边脸颊巴掌大的地方是完好的,根本看不出他原本的五官是什么样子。
但他在看到霍麓展时,原本浑浊的眼睛却忽地一亮。像是觉得他好看极了,叫少年满目疮痍的脸都微微浮起一丝笑意。
他走到霍麓展两人身边,张开嘴“啊啊”了两声。白鹿歌这才发现,他嘴里空荡荡的,没有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