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歌看破地摇了摇头,抿了口茶示意那小厮退下了。
两人在书局里坐了许久,待到书局打烊,街上的行人也明显减少了,方才绕去了酒楼的后门。
此处巷子白日里就鲜少有人走。平日只用来运送酒楼厨房的食材的,如今酒楼被查封,众人都避之不及,自然也不会有人在这入夜时分往这后巷跑。
两人未废什么功夫便越过了墙头。稳稳落在酒楼后的花园里,这花园一片寂静,果盘落地,棋局碎裂。花园里的亭台里还摆放着已经腐败的食物,花圃里生了杂草,看起来萧条寂寥。
但看那假山池,还有水中游动的锦鲤,名贵的浮莲。也不难看出这风竹酒家往日的风光气派。
白鹿歌四下打量了一下这院里的廊柱和门窗,发现这院子里虽然处处散落狼藉,但却并没有什么刀痕血迹。
“看来当时官府的人来查封此处时,并没有发生械斗。里面的人应该要么是被赶出去了,要么就是老老实实被抓了。定衡王被关进了大牢这么久,我倒是纳闷他的家人呢?”
霍麓展道:“定衡王丧妻,未再娶。唯有一独女。”
“嚯,居然不纳妾,不再娶?这世家王侯能如此专情,还真是难得。难怪以前从来没见过定衡王带夫人参加宫宴,原来是早就死了啊。”白鹿歌摸了摸下巴。“既然只有一个独女,那必定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啊,现在落到奕峦手里,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
“未必。若是定衡王郡主落入廷尉大牢。奕峦必定以此为要挟,让定衡王说出他所寻之物的下落。可定衡王至今未曾松口,兴许郡主并未落狱。”
白鹿歌道:“也是。像奕峦这么死守名声的人,想来也不会像追缉我们一样,发布通告追缉自己的侄女。最多,应该也就是派人暗中搜捕吧。”
霍麓展点点头,轻轻推开贴着封条的后院门。
这地方被查封的时间并不长,也就约摸一个月而已。故而门窗上的灰尘不多,只有薄薄一层。酒楼里已是一片狼藉,所有名贵的玉樽,珊瑚盆栽,白玉屏风,要么是碎了,要么就是已经被搬空了。
霍麓展推开一间雅阁的门,目光落在里面的软榻上。他轻轻摸了摸红木的软榻案桌,却发现上面一尘不染。
正若有所思,忽觉身后有拔剑之声骤然响起!他当即回身,只见一个人影猛地从暗处冲了出来,手中的长剑凌厉无比,直逼他的咽喉而来!
霍麓展抬手出子,一枚白子“啪”地一声击打在此人的肩膀上。但却发出怪异的金属之声。棋子并未阻拦住此人出招,霍麓展只得侧身一闪,抬手将此人的剑刃格住。
白鹿歌本在外打量搜寻可疑的痕迹,听见雅阁的动静便疾步冲了过去。偷袭者见来了帮手,遂赶紧收招想要夺窗而逃。但白鹿歌当即拔枪掷出枪索,扣住此人的腿将他狠狠拽了回来。
“什么人,鬼鬼祟祟的,还敢偷袭我家展哥哥,找死?”
白鹿歌一脚踩在此人后背,将他的双手一把扭了过来,痛得这人嗷嗷直叫。
“放开我!谁鬼鬼祟祟,分明是你们先行闯进来。你们是什么人,快放开我!”
“你嚎什么嚎?是你先动手的,自然要你先老实交代!否则,可别怪姐姐我下手无情!”
白鹿歌恶狠狠地说着,两手用力一紧,掰得此人的胳膊好一阵剧痛。霍麓展看了看这人,复又打量了他身上的穿着一眼。
这人瞧着与他们年岁相当,生着一张算不得十分俊美,但也硬朗清逸的脸。只不过此时他疼得龇牙咧嘴,模样实在算不得好看。虽然狼狈,不过他这一身装束却是华贵非常。
霍麓展拾起这人掉在地上的长剑。只见这剑纯银作柄,剑柄末端镶嵌着一颗成色极好的猫眼石。此时天色已晚,酒楼里一片昏暗,这猫眼石的荧光便更显澄澈明亮起来,一看便知不是凡物。
“你是定衡王的义子余赴?”
余赴浑身一颤,闭紧了嘴没有做声。
“好啊,原来是大名鼎鼎的余公子。今儿个我们才听对面书局的小厮说你多么不得了,却不想竟然躲在这儿当缩头乌龟。武功这么差,还敢偷袭我们?这风竹酒家已被查办,你还在这儿做什么?”
“你们管我在这儿做什么!”余赴挣扎着看了两人一眼。“你们不是官府的人,凭什么抓我?”
“放开他吧。”
白鹿歌警告地瞪了余赴一眼,随即起身松开了手。余赴解脱了桎梏,立马从地上弹了起来,后退数步与两人拉开距离。
“余公子不必如此戒备,我等并非是来为难你的。”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霍麓展还算客气地朝余赴抱了抱拳:“我是前丞相霍氏次子,霍麓展。这位是我夫人,白氏嫡女白鹿歌。”
这一声“夫人”听得白鹿歌心里好一阵甜意,叫她情不自禁地扬起了嘴角。但听到两人的名字,余赴却是两眼一瞪。
“霍麓展?白,白鹿歌?白鹿歌不是早就死了么?”说着,余赴又咬牙切齿道:“就是你们害了我义父,致使定衡王全府连坐!你们如今还有脸出现在这儿?”
说着,余赴便又举起拳头,朝着两人冲了过来。
白鹿歌啧了啧嘴,出手挡开余赴的拳头,一手出掌拍在他的胸口,将他逼退数步。这一掌不重,约摸只用了五成力而已。但手掌拍在余赴身上时,白鹿歌却觉是拍在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上。
余赴理了理自己的衣领,隐约露出里面莹莹作亮的一件内衬丝衣。想来正是这个东西,让霍麓展的点梅棋都未能起到作用。
“行啊,当真是有钱,什么好东西都能搞到穿在身上。你既然知道你义父被关进了牢里,怎不说花钱给他疏通疏通人脉,让他在牢里少吃些苦头?”
余赴面色一变:“你什么意思,我义父还活着?”
霍麓展皱眉道:“余公子逗留在这酒楼有多久了,可有出去过?”
“出去做什么,外面不知有多少是那奸王的眼线。这酒楼里虽什么人都没了,但干货食物倒是还多得很。义父赴京前让我万事低调,切不可抛头露面,我自然不能违背他的意思。”
“也就是说,自从定衡王府出了事,你就一直躲在这儿没出去过?”
“不错,有何问题吗?”
白鹿歌跟霍麓展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叹了口气。
“来来来,兄弟啊,我跟你讲。虽然呢,定衡王是我们俩帮着廷尉署的人给抓起来的,但实际上我们也是中了奕峦的计谋。咱们仨其实是一伙人啊。你听我慢慢跟你讲……”
白鹿歌简明扼要地将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跟余赴细说了一遍。
“如此说来,你们现在岂不是朝廷的通缉犯?”余赴愕然道。“我义父果真还活着?你们可有办法能救他出来?”
白鹿歌道:“救不救定衡王对我们无关痛痒,我心焦的是我弟弟还在奕峦手里。所以,你最好告诉我们定衡王藏了什么东西,帮我把奕峦给扳倒了,救了我弟弟,这样我们就能顺便把定衡王也给救了。”
“扳倒奕峦?这如何可能?他现在是君主,你们与他作对便是造反。既便如你们所说,要拥戴泽定君,可是泽定君现在应该也就才十五六岁吧?朝中有多少大臣愿意拥戴他?”
霍麓展道:“当年陨英大战,诸多朝臣的族众都参与其中。为君者,无民心则不立。若是我们能将当年的事公之于众,并且有有力的证据在手。即便是君主,面对文武百官的质问,也难以立足。”
“没错,是这个理儿。你是商人,朝堂上的东西你不懂,我们懂。所以你别问这么多有的没的,赶紧告诉我们定衡王藏了什么证据,这样我们才能去救他。”
余赴听两人说得如此坚决,面上也浮起一丝动容来。
“可是,义父没告诉过我他藏了奕峦君的什么罪证啊。兴许是有这么个东西,只是事发突然,他没来得及说。义父从来没跟我说过他在暗中辅佐泽定君,他什么都没跟我说过,他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
“如此机密之事,知道的人越多便越是危险。我见你并非擅长谋略之人,定衡王不告诉你,亦是为了保护你。”
余赴懊恼地捶了案桌一拳:“可恨义父将风竹酒家交给我,对我多番照顾,我却什么忙都帮不上!”
白鹿歌啧道:“你还真是挺没用的。那我问你啊,定衡王郡主人在哪儿,她应该没有被抓进大牢里吧,兴许她知道定衡王把东西藏在哪儿了呢。”
“婵儿不可能知道这些,她只是一个弱女子而已,义父怎可能将这种事告诉她?王府出事后,我便将婵儿送去了安全的地方。你们要我说什么都行,唯独这个,我绝不能告诉你们!”
霍麓展淡道:“你不说也罢,既是独女,定衡王应当也不会让她涉险。”
白鹿歌抱臂恼道:“那现在怎么办啊?好不容易寻到一点线索,大老远跑来锦潭一趟,难不成就白跑一趟了?早知道还不如直接去佘家老宅,兴许还免得耽搁这两日的功夫。”
余赴一听此言,神色微微一变:“你们,要去佘家老宅?去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