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有钱有权好办事,这个道理白鹿歌现在真是领悟得淋漓尽致。以前啊,她只觉得做君主真是美滋滋,要什么有什么。可是后来看着老瀚王,又看见了泽定的下场,她才知道做君主也不是什么轻松简单的好事。
反倒是像拓跋骋这样,不是君主,却掌控着君主的人,才真是悠然自得。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不受宫墙约束,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随时随地都有举国之力来为他撑腰。
不过转念一想,要是尤夷也跟当年的罕元一样,是个国力不强的弹丸小国。那恐怕拓跋骋也逍遥不到什么程度,也不可能有现在这般底气了。
真是世事难料啊。
白鹿歌倚在马车里,脑子里止不住的都是各种胡思乱想。霍麓展尚在昏迷中,胸前的伤虽已被处理过,但这一路的颠簸下来,只怕是也没什么好转。
若是可以,白鹿歌真是想找个地方暂且安定下来再说。可是现在奕峦君已经盯上了他们,若不尽快赶去长云山,只怕是安陵和白临棠他们都会有危险。
正想着,马车忽然好一阵摇晃。
“怎么这么晃啊?就不能驾驶得平稳些么?还有多久到啊?”
拓跋骋回过头来:“就快了,已经在山脚下了。”
话音刚落,一支锐利的箭矢就毫无预兆地从不远处的山林中“簌”地飞了出来。直逼拓跋骋而去!
“王爷当心!”
阿扎力拔刀上前,将箭矢当空斩下。霎时间所有的近卫都一拥而上,将拓跋骋团团围住,以身做盾保护主子的安全。
“什么人?胆敢行刺我尤夷的亲王?报上名来!”阿扎力怒喝道。
但质问之下,并无任何人出声回应。正沉默僵持间,一阵隐隐约约的笛声忽然响了起来。这笛声诡谲婉转,非同寻常,随之而来的是一阵诡异的沙沙声。这声音像是从地面的落叶之下传来,叫人后背直冒冷汗。
白鹿歌细细听了片刻,忽然觉得这调子有那么一点儿熟悉。
“这是,是召蛊的笛声!”白鹿歌撩起轿帘道。
“赶紧进去,外头危险,别露面。”
“不不不,这应该是自己人。”白鹿歌清了清嗓子喊道。“含珠,言之,是你们么?拓跋骋是跟我一起的!”
笛声微一停顿,遂即迅速转了调子。那诡异的沙沙声也随之渐渐散去。一个人影从不远远处的树丛中闪了出来,众近卫立刻将手中的弓箭转了过去。定睛一看,此人正是柳言之!
白鹿歌喜出望外:“别放箭别放箭,是自己人!言之,是我!朔邪他们人呢,已经进山了么?”
柳言之立在原地,久久没有反应,像是没有听见白鹿歌的话。但他握着弓箭的手却在微微颤抖,脚步轻轻挪动,犹豫着不知是否该上前。
“芷鸢姐!”木含珠快步跑了过来,一把拉住柳言之。
“愣着做什么呀,先前不还嚷嚷着要见芷鸢姐嘛。怎么现在人在面前了,却走不动路了?”
拓跋骋摆手示意手下近卫将武器收起来,放柳言之二人走了过来。
“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这瞎子兄弟的箭术倒是十分了的,他是真看不见么?”拓跋骋伸手在柳言之面前晃了晃。
但柳言之走到马车前,却是面色颤颤。他忽然双膝一弯,“咚”地一声跪在了白鹿歌的面前。
“将军……真的是你么,将军?你不是三小姐,是鹿将军对么?对么?”
白鹿歌一怔,转而却是无奈地笑了出来。
“是啊,是我。”
“您不是已经死了么……您的声音怎么,怎么会变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这个问题我已经跟很多人解释过了,解释不清楚。这身子不是我的,是芷鸢的没错,所以声音跟我以前不一样了。但真的是我,如假包换的白鹿歌。对不起啊,一开始没告诉你。我就担心我告诉你了之后,你就非要跟着我。你吃了不少的苦,我不想再连累你了。”
“为将军效命岂是连累!我这条命都是将军给的,若不是您,我不过是一个边远小城的无名小卒。我早已立誓无论将军去哪,我都必定追随。当年陨英大战,我没能保护好将军,是我无能!”
柳言之激动地哭诉着,但蒙着黑绸的眼眶空空如也,根本流不出眼泪。他伏身向着白鹿歌重重磕头。
“将军,是我无能!我没能保护好你,没能识破聂氏的诡计,没能搬来救兵。甚至,甚至没能手刃仇敌。将军栽培我,教导我,我却什么都做不到,如同一个废物!”
“怎就成了废物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柳言之不愿抬头,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只恨我当年没有好好陪在将军身边。贪生怕死苟活至今……如今再见到将军,也算是此生无憾,只愿以死谢罪,也算一番偿还!”
言罢,柳言之竟真的一把拔出了腰间的匕首,二话不说就要朝自己的心窝捅过去!
木含珠惊呼:“阿柳哥哥别啊!”
白鹿歌眼疾手快,当即飞身上前,一把拽住柳言之的手。挥手起落一个大耳巴子抽在了柳言之的脸上。
柳言之被打得发懵,摔倒在地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你这小子有病吧?见了我就要自杀?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
“不,不是的,将军,我自知没有脸面再见你……”
“什么就没有脸面了?连我都还有脸面见你,你却没有脸面见我?你已尽人事,没做错什么。当年只有你杀出了重围,只是你也没有料到这是圈套而已。没有人料到,这个局远比你想象的复杂得多。”
白鹿歌将匕首扔到地上。
“你说你想死?你知道死是什么感觉么?你不知道!我告诉你,死了之后没有什么头七,没有来生,没有天宫和地狱,甚至没有冤鬼游魂,什么都没有!你若是死了,就什么都改变不了,什么都没有了!若真如此,你对得起含珠么?对得起我么?你现在应该好好想想怎么帮我报仇,言之,现在才是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明白么?”
柳言之身子颤了颤,双手紧攥得指甲都嵌进了皮肉里。他无泪抽泣着,郑重无比地对白鹿歌深深叩首。
“末将明白了!”
“明白了就好,赶紧起来。临棠他们可还好么,都在山上了?朔邪他们呢,到了吗?”
木含珠摇了摇头:“没有,那天你们随君上出城后,当夜我们就接到霍四公子的消息,说是你们出事了。让我们赶紧出城,到这儿来跟你们会合。等了两日,你们是最先来的。”
“霍三受伤,我们昨日还耽搁了一夜,怎么朔邪他们比我们还慢。”白鹿歌忧心地咬了咬嘴唇。“先不管了,上山再说。霍三伤得挺重,你们帮我把他抬上去,当心点。”
拓跋骋下令让自己手下的近卫都在山脚下扎营,只带了两名近侍护卫与众人一同上了山。一路上,白鹿歌才又将这一路的事跟柳言之几人说了一遍。
待行至山腰时,一处简朴的院宅便出现在了眼前。这长云山景色宜人,虽是夏日,却凉爽非常。这院子看起来不像是只有一两日的存在光景,石墙上攀着牵牛花,墙脚下的野花开得旺盛。
院前的石板小路并没有什么青苔,看起来像是有人时常行走。院门虚掩着,隐约能听见里面传来孩童嬉闹的声音。
“安姑娘,我们回来啦。”木含珠推开院门。
安陵抬起头来,眼里迸发出一阵期待的光华。但扫视一周,并未看见秦旃的身影之后,这份期待又迅速黯淡了下去。
“见过亲王……鹿歌,咱们终于又见面了。”
白鹿歌上前用力抱了抱安陵:“上次在元江见到你,都不能表现得太亲近,现在你也知道是我了。”
“哥!”
霍思疆快步从屋里跑了出来,瞧见尚在晕厥的霍麓展,面色顿时绷紧了。
“我哥他怎,怎么了!怎会变成这样?”
“只是受了点伤,还没醒而已。我已经让人医治过了,死不了。”拓跋骋撇嘴道。
“多,多谢亲王出手相救!”
霍思疆上前来,与柳言之一同将霍麓展带进房里安置。到这时,白鹿歌才总算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她打量着眼前这个院子,瞧见这院子一侧还晾晒着几件绣工别致的衣裳。她虽不懂女红,但却也能一眼看出,那上面的绣花跟他们身上穿的全然不同。
除此之外,院子一隅还有一个并不大的牲畜圈。里面豢养着鸡和兔子,看起来原本住在这儿的人,过的差不多都是与世隔绝,自给自足的日子。
这样的人,会是谁呢?白鹿歌细细思索着,但转瞬间脑子里却已有了些许猜测。
正想向安陵问问,就听得一阵孩童嬉闹声从院子后传来。紧接着一个约摸十四五岁的少年就举着一个风筝跑了过来。在他身后,白临棠和秦沁也跟着快步跑来。见白鹿歌立在院里,白临棠顿时惊喜得两眼放光。
“姑姑!你终于赶到了,我担心死你了!小叔叔没跟你一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