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叛军已退,青鸾城也已收复了。安氏,再无东山再起的可能了。”白谛皈道。
白朔邪兴奋道:“是啊爹!二姐他们生擒了安亦,过不多久安氏定会被满门抄斩。娘的仇,终于可以报了。到他们被问斩的时候,咱们可一定要去刑场看看啊。”
白景闫闻言,面上舒展开一片欣慰的笑意来。他用模糊的目光在儿女的脸上逡巡着,眼底既是欣慰,又是不舍。
“好,甚好。不愧是我白家的……好儿女。有子女如尔等,为父死也无憾了。”
“爹,您说什么呢,什么死不死的。您可要赶紧好起来,若不然娘也会生气的。”
“你娘,时常托梦于我,诉我孤寂相思之意。多少次,我都想随她而去。可是安氏不灭,大瀚便无一日安宁,我也,也不敢放心地留下你们独自面对。”
白景闫紧紧攥住了三人的手:“如今大业已成,你们也都,都长大成人,足以独当一面了。为父……也可心安了。”
“爹……您,您什么意思啊。您忍心让我们成为孤儿么?”白朔邪抹泪道。
“以后的路,总是要你们自己去走的。大瀚朝的未来,都在你们这些年轻人的手里。你们,以后切记要听,听你们大哥的话。辅佐他,维护他。白家上下定要齐心,绝不可有二心,明白吗?”
三人用力点头,皆是泪如雨下。
“如此,我也放心了。切记将我和你们母亲合葬一处,再在坟前栽一株梨树。便是来生,我与她也可如当年那般,在那片梨树林里重逢……”
白景闫的话语愈发地轻了。但眼底的光华却忽然明亮起来,像是看到了什么绝美之景,让他心神向往。但这片光华转瞬即逝,如同流星过隙,眨眼间便熄灭了。
“爹……”
白谛皈将弟弟妹妹环进怀里,安抚地轻拍二人的后背。任由两人在自己怀里尽情痛哭。
此时天色已渐放亮,正是刚刚敲过卯时晨钟的时候。瀚王身边的大太监周禄就走进了偏殿来,恭恭敬敬地对几人行了个礼。只是这一眼瞧去,看见白家兄妹三人面色哀戚,周禄遂惊道——
“这,镇岚侯莫非……”
白谛皈颤声道:“家父已故,我等失态了,还望公公莫怪。”
“唉,为何不传太医前来呢?君上可是下令定要救治好镇岚侯的呀,这太医令如此懈怠,可是渎职呀!”
“伯父心愿已了,安详离世。并非太医令失职。”秦赳道。“公公前来,可是君上有传召?”
“是,君上传召五位大人去正殿复命议事。”
既然是君主传召,那自然没什么好说的。几人平定了心绪,遂与周禄一同前往承德宫正殿而去。
上一刻才看着父亲咽气,白鹿歌此刻正是失魂落魄的时候。甚至还没有意识到,这次君主召见,可不像之前跟瀚王见面的那一两次那么仓促随意。她垂头丧气走到正殿前,可还没迈步走进去,一旁的禁卫就冲了上来,将她拦住了。
“二将军,面见君上需仪容得当。你戎装未解,还佩着武器,请恕我等不能让你进去。”
白鹿歌不满地挑了挑眉:“你们什么意思啊?君上召我觐见,我来得及换衣服么我?”
“宫中规定如此,还请将军见谅。”
白鹿歌一日一夜没有休息。此刻又伤心又劳累,本就已经是烦躁不已了,眼下再被这几个禁卫一拦,更觉得心头火气噌噌上涨。她嘶了口气,两手叉腰便要发作。
但在此时,殿中却忽然传来瀚王的声音。
“是白家的二丫头白鹿歌吗?”
“是!”
“不用讲究那些了,让他们进来吧。”
禁卫们一时犹豫,但还是顺从地应了一声,给白鹿歌让开了路。几人在殿前脱履,随即步入殿中,恭恭敬敬地对瀚王叩首行礼。
“好,平身吧,都起来。”瀚王打量着眼前几人。“白爱卿情况如何了?”
白谛皈道:“回君上,父亲刚刚过世了。”
瀚王脸上一阵诧异痛心,长叹一声坐回了王座上。
“可惜了我大瀚的一代良将啊,竟然如此陨落。当真是我大瀚朝的损失。”说着,瀚王又问道。“青鸾城战况如何?安氏余孽可都落网了?”
霍麓展起身呈上先前在青鸾官牢里记下的那卷罪案。原原本本地将青鸾城的战局经过对瀚王讲述了一遍。
瀚王翻阅着手中的罪案,越是看,眉心就越是拧得像一个死结。看了一半,他便怒不可遏地将手里的罪案“啪”地往桌上一砸。
“安氏,哼。寡人纵容他们多年,任他们如脓疮一般长在寡人的心窝上。除却寡人已知的那些,却不知他们竟然还勾结尤夷,豢养大批私兵,想要将寡人这大瀚捏到他们自己手里。此次,若非律司及时察觉,搜集到了安氏谋反的罪证,还不知这大瀚要被搅成什么样子!”
霍麓展平静道:“臣既是霍氏子弟,自当为君上排忧解难。”
瀚王大笑拂须:“你啊,跟着你父亲做事久了,竟也学会打官腔了。这次检举安氏,将其彻底铲除,你也是功不可没。少年英杰,运筹帷幄如此,来日必定堪当大任啊。”
“谢君上夸赞。”
“嗯。此次平安之乱,白家可谓是举家出动啊,寡人心中感动不已。镇岚侯尽忠至此,寡人看着你们,就跟看见了年轻时的他一样。虎父无犬子,白家人都是猛虎化身,此言果然不虚啊。鹿丫头,寡人适才听霍律司说,你在青鸾一战可是骁勇无比啊。”
白鹿歌哈哈一笑:“君上过奖了,都是秦校尉部署有方。”
“诶,是你的功劳就是你的功劳。军中讲究的是论功行赏,难不成你不想要封赏吗?”
“想自然是想的……不过臣不敢奢求太多,但求君上别让我再回北襄守城就好。”
瀚王闻言,哈哈大笑出来:“好你个小丫头。擅离职守便罢,还敢跟寡人谈条件?可信寡人现在就治你个渎职罪?”
“别啊君上!好歹功过相抵,你不封赏臣便罢,怎么还要治臣的罪呢?”
瀚王拂了拂胡须,笑得自得。
“跟你开个玩笑,你竟也当真了。怎么年岁长了,胆子却不似当年偷闯宫宴的时候大了?”
“还不是现在臣也做了个芝麻小官,知道不能招惹君上了嘛。”
“芝麻小官?看来你是觉得小小的侍郎一职让你做着是屈才了啊。”
白鹿歌赶紧摆手,刚想否认。但瀚王却并未给她开口的机会,兀自说道:“既如此,那寡人今日就封你为振临将军,掌王城禁军调动之权。虽还是守城,但这守的可就是王城了,你可满意啊?”
白鹿歌一时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久久没能反应过来。直到白朔邪轻轻踢了她的脚一下,她才陡然回神。
“臣叩谢君上!”
“除此之外,鉴翊将军封大将军,掌三军兵权,秦赳任廷尉长史,兼任礼部尚书。霍律司晋司秩督尉,封轸卬侯!除却尔等,此次参与平安之乱有功的人,皆爵晋三阶。”
瀚王说完,负手长叹一声:“安氏势力连根拔除,朝中诸多官爵之位空缺。也是时候再开文武科考,给这朝中换换血了。”
“君上英明!臣等叩谢君上隆恩。”
谢恩过后,秦赳却伏地未起,只道:“君上,臣有一事相求。”
“说吧。”
“安氏堂亲安亦,有一儿一女,君上应该知道。他们二人皆是后辈,臣与之熟识。他们并非安敛一党那样无法无天,也从未参与过谋反。还请君上,饶恕他们性命……”
瀚王闻言,愤怒拍案:“胡闹!安氏一族根系庞大,如今得以被连根拔起,自然应该斩草除根,岂有留下余孽的道理?”
“君上明鉴,安陵姐弟二人的确未曾参与过安氏的任何勾当。臣愿以性命担保!但求君上饶恕二人性命,将其贬为庶人,求君上开恩!”
白鹿歌这才从满腔的喜悦中回过神来,想起将自己的身家性命都压在了他们手里的安陵二人来。
她跪地抱拳:“君上,臣也能作证!安陵和安壑是臣的朋友,他们人很好的,真的没有异心,就求您放过他们吧?”
“一族大罪,岂论个人过错?安氏罪恶滔天,若寡人留了他们性命,来日你们又可保证他们不会伺机报复?鹿丫头,那安敛杀死了你母亲,你也愿放过安氏的后人?”
“为何不愿呢?安敛已死,母亲大仇已报。再者就算安氏作恶多端,也不代表他们族中所有人都十恶不赦啊。一代人偿一代人的罪,安陵和安壑的确没有犯罪呀……”
“大胆!”瀚王怒道。“你们这意思,是说寡人不辨事非,连无罪之人也要赶尽杀绝么?”
“没,没有,臣不是这个意思……”
霍麓展面色淡淡,上前一步:“启禀君上。振临将军与安陵姐弟情非泛泛,会出言为之求情也算情有可原。只是君上圣裁已定,对安氏势力必定处以严惩。可如今青鸾和笙央都遭大战,叛军也好,我军也罢,甚至城中诸多百姓都遭战乱牵连丧命。
依臣所见,安氏罪重,当诛九族。其余落罪党羽也当处以腰斩之刑,如此方可彰显我大瀚铁律如山,震慑其余心有歪念的佞臣。可同时也当对战死士兵和受牵连身亡的百姓加以抚恤,对无罪之人采取宽容之策,发配为奴以作惩处,以显君上仁德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