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月转眼过去,这里的驻兵都像是换了一副模样。一个个精神抖擞,方队整齐得宛如铁板。柳言之每日跟着白鹿歌晨起练武,白日练兵跑马。
白鹿歌对柳言之就如当年自己在无归山那样。打坐,爬山,捕猎,挑水。数月下来,柳言之明显壮实了许多,武艺也是突飞猛进。
虽不能教他枪法,但柳言之却从守将那里学到了一套剑法。自己改良练习之后,倒还真是犀利无比,有模有样。一开始柳言之在白鹿歌手下还撑不过三招,但这段时日下来,两人已可有来有回地交手一番。
守将将白鹿歌练兵有功的消息奏了上去。白鹿歌趁机还想将拓跋骋查到的安氏的黑货罪证也交上去。
可折子还没送出去,城中的布告栏就将安氏私营黑货的消息给张贴了出来!
白鹿歌大吃一惊,心想这是谁居然抢在拓跋骋前头把事情给查到了?这不是挡了她立功升官的路吗?她骂骂咧咧地冲到布告栏下一看,顿时只觉后脊背一阵发凉。
乖乖,居然是霍麓展查到了!
可恨,可气!白鹿歌暴跳如雷,一把将手里刚写好的折子扔到地上,还狠狠又踩又碾地发了好一通脾气。这下可好,她还能靠什么功名被调回笙央?
接连多日,布告栏下都围满了人。上面传来的消息都是安氏的某个同僚因什么什么罪而被抄家查办,或是安氏的某处私营产业被查办了。紧接着就是安氏手中的兵权被全部削去,北昌被禁足宫中。安氏全族被贬为庶人,发配边城做苦役,不满十五岁的全数变卖为奴。
柳言之看着这些判决,气得直咬牙。
“安氏猖狂那么久,害死了夫人和霍姑娘他们,如今又与敌国私营黑货。都这样了,君上为何还不下旨将他们灭门?只是发配,未免对他们也太仁慈了吧!”
白鹿歌摇了摇头:“到底是还有个王后,不能说废就废。还有个北昌,到底是君上的长子,多少要留点面子。没办法啊,不然你以为安氏能嚣张到现在?”
“是皇亲国戚就可以逃脱死罪么?要是以后他们再东山再起……”
“不会的。安氏这么多年来高高在上,欺压他人。跟他们有仇的世家多了去了,如今落罪被发配边疆,想来等着往他们头上踩的人早就排着队了。虽然君上没有下旨砍了他们,但是他们能不能受住苦役,受住那天高地远的地方氏族的羞辱,可是未知呢。”
白鹿歌说着,心底不禁回想起当年她亲生父母落罪,被发配边疆时的种种事情来。
死,有时候其实是一种奢望。全看是在什么情况下而已。像安敛一族,多年来养尊处优只手遮天,一朝沦为了阶下囚,受尽折磨和耻辱,怕真是比一刀砍了他们还要叫他们痛苦。
“这么好的事,我也想去插一脚。不知道安氏会被发配到什么地方呢,若是也在北襄城就好了。”白鹿歌一边说着,一边奸笑着拧了拧手腕。
北襄的夜来得极快。值夜结束,白鹿歌舒展着筋骨洗去身上的尘土和汗水,正要躺下睡觉。忽闻门外有急促的脚步声靠进,紧接着就是“笃笃”的敲门声。
白鹿歌不耐烦道:“谁啊?大半夜的什么事?”
“白将军,传君上口谕,召你回京!即刻启程!”
白鹿歌惊得低呼一声,立马跳下床来,赤着脚就去打开了门。门外站着数名红衣银甲的士兵,他们的甲胄内衬和披风上都绣着金色的乾坤鳞纹,威风凛凛。这是御前禁军的甲胄规制,真的是君上派来的人!
“末将马上更衣动身!”
白鹿歌“嘭”地一声关上了门,兴奋激动得握拳蹦跶了好几下。随即“咚咚”地捶了房间右边的墙几下。
“言之,快起来,回笙央了!”
她飞快地套上戎装,束好发冠,将青焚枪往腰上一扣便出了门。柳言之更是匆匆忙忙地一边穿衣一边跑了出来,两人飞身上马,仓促与守将道别,快马加鞭随着禁军往南而去。
白鹿歌本是想打听一下,怎么会这么突然传她回京。难不成是出了什么事?可若真是出了什么事,也轮不到她来出面解决啊。她一无政绩,二无军功,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
可是几次跟这些禁军搭话,他们都默不作声,好似哑巴一般根本不理会白鹿歌的问题。她也只好识趣地把嘴给闭上了。
奔波了数日,走军用驿道都跑死了两匹马。几乎是不眠不休日夜兼程,途径诸多内城大县,但几个禁军却都没有要入城的意思。奔波劳碌了七八日,白鹿歌发现自己的大腿都被马鞍给磨破了。
“乖乖,几位大哥,你们就不能走城中官道吗?这官道和军道也差不了多远啊,你么这一路话也不肯说几句,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啊,这么慌里慌张的?”
白鹿歌揉着两条酸痛的腿,坐在火堆边,一脸疲惫。柳言之更是腰酸背痛,躺在地上直哼哼。但她这一问,几个禁军却依旧不理不睬,好似她和空气一个样。
“哎哟,几位大哥。好歹我也是受君上的指令回京,你们对我这个态度,就不怕我在君上面前参你们一本?”
禁军首领没好气地扔了一瓶药膏给她:“自己涂上。”
白鹿歌撇了撇嘴,不情愿地起身朝一旁走去。
“去哪儿?”
“啧,我好歹是个姑娘家,我到一边儿去小解,顺便涂药,有问题么?难道你们还要跟看犯人似的盯着我不成?”
几个禁军冷哼一声,转过了视线去。白鹿歌遂在心底骂骂咧咧地走进了林子里。蚊子嗡嗡直叫,在她耳边吵个没完。她摆了摆手往前走,林子里漂浮着绿荧荧的飞虫,倒也不算伸手不见五指。
待走到那几个禁军视线不能企及之处,白鹿歌才从腰带里摸出一根火折子,点燃蹲在地上细细查看着。
根据他们这一路行进的速度,应该已经在笙央附近了。白鹿歌自问自己别的不行,但是对这方向感却是十分有一套。
这些人如此匆忙,想必这一路肯定是能选近路就绝不会绕远路。从北襄城到笙央最短的路线,就是白鹿歌之前去的那条路。按道理说,现在应该是在笙央城外的玉兰山一带。
白鹿歌细细捻了一撮泥土看了看,又循着地面的落叶留下的些许足迹细细辨认了一会儿。心里逐渐有了结论。
“好了没有,赶紧回来!”
“来了来了,别催嘛。不知道女孩子家就是讲究啊,真是。你这么凶巴巴的肯定没老婆。”
白鹿歌哼着,收起火折子回了篝火边。
“赶紧睡觉,天一亮接着赶路。”
白鹿歌应了一声,舒展着胳膊在柳言之身边躺下了。一边躺一边嘶着气,嚷嚷着这山里真是冷。
“几位大哥,我们离笙央还有多远啊。咱们现在这是到哪儿了啊?”
没人回答。白鹿歌只好无趣地扁了扁嘴,闭上眼睡觉了。
篝火渐渐变小了,营地里归于一片寂静。林中野兽无声游走,绿荧荧的瞳孔满是贪婪之意。
白鹿歌睁开眼睛,瞧了瞧靠在行囊上熟睡过去的几个禁军,悄悄地揪了柳言之一把。
“嘶……”
“别出声,听我说。”白鹿歌把声音压得极低。“这伙人有猫腻,恐怕不是君上派来的人。我要问清楚他们的来路和目的,你在这儿别动,我来对付他们。”
“将军打算……”
“杀了他们。”
柳言之眼里溢出一片惊恐。到底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虽然练武从军,但手上还没正儿八经的沾过血,一听白鹿歌把杀人说得这么理所当然,自然让他害怕。
白鹿歌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胸口,随即悄然直起身来。
坐在篝火前守夜的禁军撑着脑袋,强忍睡意点着头。忽闻一阵细碎的草叶攒动声响起,他赶紧睁开眼睛。谁知迎面就对上了抛荷的扇刃!
他赶紧拔刀去挡,可是白鹿歌出手极快,旋刃一瞬便叫他断了生息。鲜血喷涌而出,看得柳言之浑身一颤,但却瞪着眼睛不肯挪开视线。
另外几个禁军听见动静,瞬间睁眼暴起。白鹿歌左手持扇,右手抽出青焚,两方一挡皆是气势逼人。纵使眼前都是高大威猛的禁军,她也丝毫未落下风。出枪落刃威力十足,枪身击打在人身上,瞬间发出骨骼碎裂的声响。
数招下来,几个禁军便都被她轻松格杀。那禁军首领见势不妙,捂着重伤的胸口转身就要逃。但白鹿歌立刻掷出枪索,生生刺穿了他的大腿,叫他惨叫一声摔倒在地。
“你,你疯了!胆敢虐杀我等,就不怕君上将你斩首示众?”
白鹿歌冷哼道:“君上?唬谁呢你?谁派你来的,老实交代!”
“君上派我等前来,你识不得我御前禁军的……”
话未说完,白鹿歌便将手中枪索狠狠一收。将那禁军首领在地上拉扯回来,腿上的伤剧痛无比,叫他冷汗直流惨叫连连。
“若真是君上让你们赶紧带我回宫面圣,你们怎会不敢入城?又怎会只有这么几个人?此处泥土潮湿,植被多为竹子,明显是青鸾城一带。那林子里残留着前几日的脚印。杂乱无章,又是马蹄又是车轱辘印的,就是朝着咱们走的方向去的。那么多人,怕是不简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