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歌脑子里嗡地一声,紧张心虚得险些把抛荷掉到地上。
她干笑一声:“霍公子,你怎么能突然这么站在别人身后呢?太失礼了!你不是还在霖晋处理雷家的事么,怠慢公事可是渎职罪呢。你怎么就回来了?”
“怎就回来了,这话当是我问你才对。”霍麓展字字深沉。“你逃婚至此,一路逍遥。却还是秉性难移,喜欢惹事生非。聂家究竟有何隐情,让你如此费尽心思?你究竟有何目的!”
白鹿歌心道不妙,霍麓展鲜少一开口就说这么多话,语气还有这样强烈的波动。可见是真的对她厌憎到了极点,即便是她都死了五年,还叫他半点不能解气。
若是放在当年,白鹿歌就是大喊一声“我偿命罢了”也不是不行。但现在她还不能偿命,要偿也要等拖上了聂家再偿。
白鹿歌强自镇定下来,拍手大笑状似疯癫。
“还以为轸卬侯真是聪明才智天下无双,没想到这么笨呢!我学我二姐学得像吧?我伏虎枪使得最好,我还会扇刃!本将军天下无敌!哈哈哈……”
霍麓展面无表情:“你装疯卖傻可蒙骗聂家人,于我,大可不必。”
白鹿歌笑不出来了。
“惭愧惭愧,到底是轸卬侯,跟那些俗人就是不一样。我装疯是真,逃婚是真,但你说我是我二姐,我却是百思不得其解。就因为我会使伏虎枪,喜欢把玩扇子?”
霍麓展的眉头越拧越紧:“你为何针对聂家?”
白鹿歌下意识就要接霍麓展的话,但话到了嘴边她又陡然反应过来自己差点又要上套,遂赶紧把话咽了下去。
“霍公子,我就随处一溜达而已。我身为白家子弟,天天看他们练伏虎枪,我就底子再差也能看会几招吧?我喜欢把玩扇子又如何,秦旃不也一样扇子不离手么?”
“强词夺理。”
“我哪里强词夺理?世人都可憎恶我二姐,难道我就不能喜欢她了吗?我就要学她玩扇子,就要学她言行举止。霍公子,我知道你讨厌我二姐,但她都死了五年了,车裂处死,死无全尸,你还想怎样?”
得亏是白鹿歌知道霍麓展心思缜密,昨日露了马脚定会叫他怀疑,所以心里早已编了这一套说辞。眼下说得理直气壮有理有据,竟真叫霍麓展双目微阖沉默不语下来。
“霍公子,人死不能复生,我倒希望我是我二姐,但我不是。夜深了,该休息了,告辞。”
白鹿歌对霍麓展抱了抱拳,便要绕过他往后堂去。不料霍麓展却忽然晃步上前,抬手便是一式力掌逼来。白鹿歌赶紧抬手去挡,但还是被震得后退两步
“嘶,哎哟……好端端的打人干什么?欺负弱女子,不要脸!”
霍麓展这一掌虽凌厉刁钻,但只用了三分力。若以白鹿歌的身手,莫说是震退她,就是碰都碰不到。但白芷鸢身体柔弱,就算白鹿歌想避开,身子也跟不上她脑子反应的速度。
本想以此试探,但一掌中的,霍麓展眼中的流光终是黯淡下去。
“你看,我都说了我不是。”
说话间,霍麓展又劈手把抛荷从白鹿歌手中夺了过去。
“诶,这是我二姐的东西!”
“现在不是了。”
“你……欺人太甚啊你。别以为我打不过你,你就能为所欲为啊,快还给我!”
白鹿歌伸手去抢,但霍麓展身高腿长步伐灵活,接连几下都让她扑了个空。这人不仅不把扇子还给她,还一脸冷漠,好像理所当然一般。白鹿歌气得直跺脚,心想这要是自己的身子,还不把霍麓展按在地上一顿暴打。
正当此时,后堂却突然跑来一名侍女。
“公子,您快来看看吧。那位柳公子醒了,正在观潮苑大闹呢!”
白鹿歌赶紧收了手,跟随霍麓展快步往观潮苑去。还在院外,就听见里面传来茶盏落地,杯碗碎裂的声音。各苑的侍从都围了进去,想要按住柳言之,但见他嘶声咆哮,长发披散形状癫狂,谁也不敢贸然上前。
木含珠束手无策立在一旁:“阿柳哥哥,是我呀!你怎么了,快停下……”
霍麓展快步上前,抬手转腕便已持棋在手。棋子力道十足,破空而出直逼柳言之而去。
然而柳言之虽目不能视,但其余四识却得以变得无比敏锐。此刻听见尖锐破空声,柳言之自是绷紧了身子,一个腾跃便将棋子尽数躲过。
他咆哮一声,摸了摸腰间却发现佩剑不在,转而便赤手空拳朝霍麓展冲了过去。
白鹿歌心道不好。点梅棋虽是凌厉迅捷,但一旦被人近身就无法发挥。霍麓展的拳脚功夫几斤几两,白鹿歌清楚得很。要是与柳言之肉搏起来,怕是要吃亏。
正要上前相助,却见霍麓展收了棋子,疾步晃身挡住柳言之的脚步。两人拳掌相对,迸发出“嘭嘭”的声响,内劲相撞掀起地面的竹叶,逼得周围众人不敢上前。
柳言之虽然招数狠辣,但双目失明终究是不便。加之他现在心绪躁动,很难准确判断霍麓展的出手方向。不过数招,便被霍麓展扼住双臂,几处穴位受击,手脚霎时只剩痛麻之感。
佘然此时才拎着佩刀姗姗来迟:“公子……”
霍麓展拂手道:“都退下。”
白鹿歌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拍手鼓掌。
“好身手啊霍公子,你以前那点三脚猫的拳脚功夫,谁都打不过,现在居然这么厉害啦?”
霍麓展略显不悦地看了看白鹿歌,起身与木含珠将柳言之扶了起来。
柳言之四肢无力,此时终于冷静下来。听见身边的说话声,像是唤醒了他脑中的某些记忆。
他干裂的嘴唇动了动:“霍……霍麓展公子?”
“是我。”
听见熟悉之人的声音,柳言之竟忽然双膝一弯,“咚”地一声跪在了地上。他呼吸哽咽,但空荡荡的眼窝却流不出泪来,只能紧紧攥着霍麓展的衣角,像是有万千话语堵在喉咙,不知该如何吐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