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拳打得那侏儒脑子发懵,嘴角开裂脸颊高肿。看得一旁的白朔邪几人都不禁抖了抖肩膀。
“混蛋!你知道你们昨天要杀的是什么人么,是我的人!看你个头不大长得还丑,胆子倒是不小,谁让你们动他的?说!”
秦旃挑了挑眉,小声道:“你们白家的女人,还真没一个是好惹的。我瞧你三姐,怎么跟白二做事一模一样?”
白朔邪干笑两声:“都这样,都这样,没什么稀奇的。”
那侏儒无力道:“你是谁啊,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要是再不赶紧把大爷我放了,可信我让你跟昨天那小子一样趴在地上站不起来!”
“好啊,还挺有骨气,敢威胁我?看来是没让你吃什么皮肉之苦,你不知痛啊。是么?”
白鹿歌危险地眯起双眼,一手挪到了那侏儒的伤腿上。那人顿时反应过来她想要做什么,紧张得面色煞白,下意识想要往后退避。
但下一刻,白鹿歌就狠狠卡住他的伤腿,将拇指往那被枪尖刺穿的伤口处用力按了下去。
那侏儒痛得振声惨叫,声音凄厉地像是要死了似的。
“我说,我说!”侏儒绝望喊道。
白鹿歌这才收回了拇指的力道。
“我若说了,你们能放我一条生路么?”
廷尉大牢的犯人,白鹿歌姐弟自然做不了主。白鹿歌遂回头看了秦旃一眼,后者则是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
“可以商量,但你若不说,不仅会死,而且还会死得很惨。”白鹿歌恶狠狠说道。
侏儒吞了口唾沫,颤声道:“我们兄弟三人接到刺杀的活计,是在七日前。那人给了我们通关文书,还派了接应的马车。让我们入城后盯着霍三公子,等候指令动手暗杀。
咱们杀手这个行业,雇主都是不会露面的,来接应的人也都是雇主的手下。雇主是谁,咱们也不会多问,只管办事杀人就行。”
白朔邪抱臂冷笑:“这么说来,你们倒还挺有职业操守。那你们何时入城的?入城这几日,都住在什么地方?来接应你们的人有什么特征?”
“我们三日前入京,住在一处闲置的宅子里。就在新兰街街口,门口栽了一棵老枣树的那一家。那来接应我们的人……都戴着斗笠,瞧不出模样。但我记得,那人的衣服上绣了个图案,我瞧着十分眼熟……嘶,是谁家的家纹来着。”
“还记得什么样么?画一个。”
“我画得不好。”
“叫你画你就画!”
狱卒递来了纸笔。那侏儒心觉无奈,但也只能凭借着回忆,将那个图案仔仔细细地画了出来。
几人拿起纸辨认一番,心中皆是一惊。
这不就是霍家自己的九瓣莲家纹么?
白鹿歌抬脚就踹在那侏儒的胸口:“狗东西你瞎画个什么?这就是霍家自家的家纹。难不成你想说是霍家人内讧,自己杀自己人不成!”
侏儒捂着胸口绝望道:“我真的记得就是这个家纹啊!我不知道是谁家的家纹,只是当时觉得眼熟,也没注意去看霍三公子身上的家纹。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当年霍明宗来沅陵的时候,我好像也看到过这个家纹。但我真的没有骗你们啊。”
“你还嘴硬!”
白鹿歌抬脚又要去踹。但转瞬间脑中陡然划过一道精光,让她蓦地收回了脚来。
自己人杀自己人。这种事情也并非没有可能。毕竟前不久,她才知道当年陨英大战里,还有白若然推波助澜的功劳。
再看霍家的那三兄弟,又岂是相处和睦的?若说霍濯墨要杀霍麓展,以防止更有继承权的嫡出兄弟夺走他一直心心念念的家主之位,也未必不可能啊。
秦旃二人显然也已想到了这一层来。三人一时陷入沉默,谁也不知此时该说些什么才好。
良久,还是秦旃先清了清嗓,道:“若真是家族内斗,倒真是不好插手。”
“只是猜测而已。我派去查入城记档的人还未回来,还是先别武断定论。”白朔邪道。
“除了这些,还有什么没说的,赶紧说了!”
侏儒拼命摇头:“没有了!我们这一行,只要刺杀失败,雇主就决然不会管我们的死活。所以,我还有什么必要保守秘密呢。大人们,我只求你们放我一条生路,让我能埋了我的两个哥哥,免得他们暴尸荒野,求你们了。”
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并未回答。秦旃对手下狱卒摆了摆手,便不管那侏儒连声哀求,任由那牢门又咔嚓关上了。
“这人看起来不像在说假话。何况霍三现在回了笙央,又重新接管了觅星阁的分阁。霍濯墨这几年在霍家如日中天,如今骤然再被霍三这个嫡出弟弟威胁了地位,以他的为人,未必做不出这样的事。”
白鹿歌气得七窍生烟:“好个霍濯墨,竟然花这么大的功夫,特意请杀手来杀亲弟弟!就凭他那草包脑袋,凭什么跟霍三抢家主之位?”
“霍家家主由谁继承,那是人家霍家的事,你少管闲事。”
“我知道。不能动手,我去告诉霍伯父总行了吧!”
白朔邪摇了摇头:“现在还没有真凭实据,仅凭一个杀手的话,也不能轻易定论。我先派人去新兰街的那间宅子搜一搜,看看能否找到信件之类的证据。等查到了再说也不迟。
虽然霍濯墨跟霍三在一个屋檐下,但两人到底是兄弟,就算霍濯墨真想杀霍三,也不敢在自家屋檐下动手,放心吧。说不定,以霍三的脑子,他现在已经自己猜到可能是谁了。”
话虽如此说,但白鹿歌还是心焦担忧。这当街刺杀也就罢了,万一霍濯墨派人下毒,那才真是防不胜防啊。
三人说着话,从大牢走了出来。秦旃在门口停了脚步,冲着白鹿歌笑道——
“如何?三小姐现在应该不怀疑是我要杀霍三了吧?”
白鹿歌心底一沉:“你什么意思?”
秦旃耸了耸肩:“字面意思啊。我知道前日我派人去杀常婉,三小姐肯定不太高兴。谁知昨日霍三又被人刺杀,我就是担心你怀疑是我嘛。不过你放心,真的不是我,再怎么说,霍三也是咱们认识多年的朋友了,我不会对他下手的。”
听着这话,白鹿歌只觉是气不打一处来。
“秦旃,你是觉得杀谁,谁被杀这种事就是在开玩笑么?你还知道讲究朋友情谊?你敢说你这辈子从未做过对不起‘朋友’二字的事么?”
白朔邪皱了皱眉,推了白鹿歌一把示意她闭嘴。
“你推我做什么?你忘了我那夜跟你说的话了?”
白鹿歌复又指着秦旃的鼻子:“当年你跟我弟弟和二姐友情深厚,一同嬉笑玩闹无所顾忌。朋友本是如此,推心置腹互不隐瞒。可你呢,你看看你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笑不像笑,话里处处弄虚作假,有几句是真的!你这样,还能说是把霍三和我弟弟当朋友?”
“姐!”白朔邪拉了白鹿歌一把。“别说了。这几年来,秦旃明里暗里都在帮衬我们,只是你不知道而已。你想想在聂家对峙的时候,想想今日,他不是在帮我们么?你再如何猜测,但在查明以前,你总不能忘了这些啊。”
白鹿歌咬牙切齿,心里百感交集。
若不是在元江查了那么多,她又怎么会怀疑到秦旃头上?何况他还派人暗杀常婉,这不是明摆着的事么?站在多年朋友情谊上,白鹿歌又何曾愿意怀疑秦旃。但正是因为她把秦旃当做交心好友,所以才这般恼怒失望啊!
话说到这儿,秦旃脸上的笑意也总算是彻底消散。他微垂眼帘,狭长的眉眼里不显喜怒。
白鹿歌本以为秦旃会对这一番话做些反驳,或是解释。但没想到静默良久,他却只是叹了口气,面上露出几分无奈。
“你想知道的事,很快你就会知道了。我将陵陵和沁儿接去了长云山,那儿风景好,依山傍水的,还有人陪她们,挺好的。日后你们也可以去那儿玩玩。”
白鹿歌听得火冒三丈:“你到底想说什么?”
秦旃又挂上了那片没有笑意的笑容:“长云山不远,一日的路程就到了。好了,也快到午时了,我就不留你们姐弟俩吃午饭了。”
言罢,秦旃遂对两人抱了抱拳,转身又走进了大牢里。锈迹斑斑的牢门阖上了,像是将他吞进了无底的深渊。
白鹿歌总觉秦旃是话里有话,但又想不通安陵和秦沁搬去了长云山算是个什么暗示。思前想后,还是觉得该把这事跟霍麓展说说才行。
可是去丞相府找霍麓展的时候。下人们却告诉她,霍麓展今日送佘然去山中的一处别苑休养了,要明日才能回来。白鹿歌心里焦虑,但也只能满心烦躁地离开了。
虽然人没找到,但白鹿歌也没闲着。她随白朔邪派去搜查新兰街宅子的人一同去看了看,一番打听得知,这处宅子正是属于霍濯墨的。只不过平日里只用来会客,一年里只有那么几天里头是有人的。
搜找一番,士兵们还真在这宅子里找到了那三恶人的衣裳物件。还在匣子里寻到了雇佣的契约书,上面并未签署姓名,但却盖上了霍家的家纹朱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