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应日上三竿的时间,天空却如日落西山之后的那般暗淡,还瞭望不到闪烁的繁星,只有那看不到边的、乌黑浓厚的云雾。
无序的狂风肆意地搜刮着蚩尤部落里一个个的土墙草顶房,无能为力的卫兵也只有被任意摆布的份,跌跌撞撞地撤退到九黎护卫,黎夭的周围。
“黎父卫!这到底是怎么了?”一名卫兵惊魂未定地向黎夭问道。
“是巨河神,应龙!”黎夭很确定地说。
“巨河神应龙?!……我们能挡得住神祇的惩罚吗?”卫兵开始全身发抖。
黎夭很是冷静地看着他:“你怕了吗?”
“我、我……”卫兵不敢说下去。
“害怕是好事,证明你不傻,但不要在那些侍女面前显得自己太没用了,大家都在指望着我们啊。”黎夭让卫兵看看,身后那些把生存的希望全都寄托在自己身上的族人。
“要是我们拿不起武器去战斗,就再也没有机会去报孝了,也不可能去追求日思夜想的她了,甚至连那帮小屁孩嬉嬉闹闹的声音也会从此而消失。
唯剩下断臂残肢、腥风凝血、哀嚎挣扎……你们是想要这样的结果吗?”黎夭反问着。
全身已不再颤抖的卫兵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们沉着肩挺起了胸膛,手里紧紧地握着自己最为擅长的武器,眼神坚定地与黎夭一起,站在了战场的最前线。
披着金鳞甲的应龙从高空的浓黑云雾之中,缓缓地沉现于所有人的面前:“时辰到了……下一个祭品是谁?自己站出来吧。”
黎夭向前走了一大步,然后举起手中的木柄石刃,对着应龙说:“这里没有你要的祭品,再不离开就别怪我不客气。”
“哈哈哈……”应龙被黎夭“逗”得全身卷了起来,狂妄的笑声在蚩尤部落的头顶上迂旋来回。
杀意被耻笑所激发的黎夭突然闪现在应龙的面前,他要切掉眼前这个无礼之徒的舌头!
应龙着实被吓了一跳,以人类的身体,根本不会一瞬间就能跃起十米多高,还妄想割下自己的舌头。
来不及多想的应龙用力一吼!震天撼地,爆发出来的龙啸音波顷刻就把黎夭给轰了回去。黎夭马上纵身一闪,竟平稳地回到了地面上。
“哼!又多了一个半人非神的臭皮囊。”应龙恶狠狠地对着黎夭说。
“这里没有人叫臭皮囊!我是尊后桇?身边的九黎护卫,归属四绿旗腾龙族,令号腾龙黎夭!”
“我对你的名号一点兴趣都没有!”
没有等对方发起攻势,黎夭再一次闪现在应龙的头顶上:“我只想提醒一下,今天你是栽在了谁的手里!”
黎夭将手里那两把木柄石刃狠狠地往应龙的其中一只眼睛里扎。应龙马上把眼睛一闭,木柄石刃“哐”的一声,即刻就在披着金鳞的厚眼皮上撞成了粉碎。
应龙顺势向着冒犯自己的人张开了血盆大口,幸好黎夭及时闪身脱离,但锋利的龙牙,还是在他的胸膛上留下了一道又长又深的血痕,温热的血更是溅得到处都是。
剧痛使得黎夭连呼吸都困难了起来。
“保护黎父卫!”一众卫兵马上举起自己的武器,要前来助阵。
“无谓的挣扎,只会让你们死得更加痛苦……”应龙背后的浓黑云雾下起了滂沱大雨,无数的水态野兽扑面而来!
在场的所有卫兵毫不犹豫地奋力迎战,只是他们手上的石器再锋利,也根本伤不到对方的一丝半毫。
反而水态野兽既可以缠抱卫兵的头身,让其窒息而死,又能够让自己的尖牙利齿瞬间结冰,轻松地去撕裂卫兵的皮甲肉身。
上百名的兵众没能坚持多久,现场浓郁的血腥味却威慑着部落里的其他族人:要么只能做一点无谓的反抗,要么就乖乖地等着死亡的来临。”
“恐惧吧、绝望吧、去死吧!你们这些没用的赝品!”
应龙双翼一拍,两股龙卷风从暴雨云里延伸到地面上,肆意狂暴地摧残着挡在它们面前的任何“障碍物”!
“是谁放出来的狗弄熄了我的炼铁炉!?”一个五米多高的巨人身影突然闯进了战场,一手抓着苦苦挣扎的水态鬣狗,另外一只手里的炙热重锤,也毫不留情地轰趴了差点要咬上黎夭的水态雪豹。
高热的重锤让水态雪豹的头瞬间就被蒸发,巨人把垂死的鬣狗往旁边一扔,举起手指就骂:“原来是你这个混蛋!今天老子就把你给拆了!”
“又多了一个……我要把你们这些没完没了的蝼蚁全部送上天!撕烂!粉碎!”已经毫无兴致纠缠下去的应龙利用双翼,控制着两股龙卷风向巨人杀了过去。
“呀啊!烦死我啦!”巨人将炙热的重锤在黎夭的伤口上一划,皮肉被烫得马上就粘在了一起,为了让血能止住。
剧痛无比的黎夭咬着牙:“夸父!我的武器你到底弄好了没有!?”
“你这个混蛋,催什么催!明明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被人催!”夸父从腰间掏出了两把闪亮刺眼的巨刃,直接就往黎夭的方向扔了过去,刃尖轻易地就能捅穿坚硬的泥石。
“这是我给你铸的一双巨刃,刚刚还愁着拿什么来祭它呢,就用眼前的那条龙吧!”夸父轻巧地说着。
一双龙卷风这时候也已经挨到了身边,却刮不走夸父那副巨型的身躯。他还向应龙挑衅着:“你的风卷也不外如是嘛!来呀,看你怎样把我给刮上天!”
应龙气不过,那两股足以摧毁整个蚩尤族营地的龙卷风竟被夸父给引开了。
这时候,应龙的破绽也出现了。黎夭抓紧时机,拿起夸父刚铸起的新武器,一个闪身就跃到了龙背之上。
当应龙回过神来的时候,两把巨刃已经穿透金鳞甲,狠狠地在翼端附近扎了进去。
剧烈疼痛让一边的龙翼顿时麻了起来,整条龙还从空中摔到了地面上,这使得两股受控的龙卷风,也只能自个在那无定向地随意移动。
蚩尤族营地和夸父终于可以松一口气。数不尽的水态野兽眼见应龙被刺,全体立即往坠龙的方向狂奔了过去。
一众幸免于难的族人马上把握住这个难得的喘息机会,赶回到自己的营地和土墙草顶房,掏出自制的锋利石器与厚实木盾,准备迎战极有可能出现的第二波攻击。
坠龙的地点距离蚩尤族营地只有两里的路程,此刻,应龙和黎夭正缠斗在茂密的果林里。
每当应龙想要驱杀叮咬在背上的黎夭,两把锋利的巨刃就会毫不留情地再割下几十公分的伤口。
滚烫的黄金龙血把黎夭浇成了一个“金人”,巨刃也毫不吝啬地吸食着用来祭奉自己的应龙之血。
但疯拥而至的水态野兽绝不会让黎夭得逞,它们向背上的“金人”发起了群攻!黎夭全身的金色龙血马上就被冲刷掉了,滚烫的血液被水兽们灌得是“呲呲”作响。
被困在水体之下难以呼吸的黎夭,只好放弃割下龙翼的打算,他毅然抽出双刃,还快速地打了一个回旋,周围的水态野兽顿时就被切成两半。
经过祭炼的武器就是不一样!
应龙趁着黎夭忙着砍杀水态野兽的间隙,忍着刺痛纵身一跃,飞到他认为黎夭所不能企及的高度,怒不可歇地嚷道:“泛滥吧!黑臭的流石……把那些多余的废物统统给我吞噬殆尽吧!”
应龙吼完后,便在空中不停地盘旋着。黎夭一边要对付缠人的水兽,一边还要去猜测应龙的意图。
“这动向……”黎夭望着应龙盘飞的路线,要是连起来看的话,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
“泛滥、流石、吞噬,难道是?”黎夭心中突然想起在高山上俯视部落附近河流蛇曲的走势,并附带一个灾难的名字……洪水!
黎夭不再留着力气去对付应龙了,他连续不断地闪身,脱离了水兽的围困、穿越了茂密的果林、跃过了平整的蚩尤营地中央广场后,气喘吁吁地来到了桇?的身旁。
“赶、赶紧离开这里!……”黎夭上气不接下气地催促着。
正在专心修复飞廉体内受损内脏的桇?,缓缓地张开了眼。本来还抚在飞廉后腰背的双手,这时候抽出了一只,并且放到了黎夭新的伤疤上。
一股温热柔和的真炁在黎夭体内积极地抚平伤痕的同时,飞廉的身体也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了。
黎夭一把抓住桇?的手,还血愈合之术就戛然停止了。
“黎夭,你的身体还没……”桇?更担心他现在的身体状况。
“我要你赶紧离开这里!飞廉!”黎夭向大祭师喝到。
风伯飞廉一手托起屏翳,一手拉着桇?:“尊后,快撤!”
“黎夭,一起走吧……”桇?还是放心不下他。
“不,要制止这股洪水,只有一个办法了!”黎夭瞬间就消失在桇?的眼前,并且闪现到一众水态野兽的头上,再借力于一只水态秃鹰锋利冰冷的禽爪,用尽全力往天空中的应龙追逐而去。
但没有羽翼的黎夭无论如何腾飞,还是难以逃脱大地的吸力。没闪身几次,筋疲力竭的他也只能往下直坠。
应龙眼看自己的战略终于开始迎来回报,来不及炫耀,他首先就要啃掉这个斗胆让自己溅血的硬骨头!
“黎夭!!”桇?眼看从小陪着自己长大的伙伴快要殒命于龙牙之下,情急的她已将尊后的身份抛之脑后,竭斯底里地喊道:“不要!!”
桇?突然全身泛起荧光的火红色,就连枣红的长发也被挤唤出来的腾腾杀气撩得随意摆动。
“锵!!”一下清脆的、金鳞被利刃切断的声音响彻了整个蚩尤部落。
应龙一边的龙翼被直接砍了下来,黎夭却乘在了半空中,并没有与应龙一同坠下。
黎夭根本搞不清自己所处的状况,但已经冷静下来的桇?却看得非常清楚。是一只火凤凰托起了他,是一位披着凤饰斗篷、穿着金丝战袍、手提神兵利器的神使切下了应龙的一边龙翼。
断翼之痛让应龙在被洪水淤泥横扫过的果林里疯了似的打滚,期间火凤凰托着黎夭,也缓缓着地了。
以为是桇?在用神迹的力量去帮助自己的黎夭,此刻已经充满了战胜应龙的信心。当他想冲上去补上致命一击的时候,身体竟然动弹不得。
桇?在飞廉的保护下也跟了上来:“黎夭你别乱动,是神使她,在帮着我们。”
“神使?”黎夭不明白桇?在说什么。
“是一位骑着火凤凰,前来帮助我们的女神。可惜神使只允许我一个能够看得见她,刚刚她还跟我说起自己的名字……九天玄女!”桇?解释着。
黎夭和飞廉四周看了看,除了被破坏的植被,根本就没有其他人在。只是刚才的事情如果真的非桇?所做,那就只能是那位神使了。
“九天玄女这个名字,我还是第一次听,那她现在要打算怎么做?”黎夭问。
“神使她让黎夭你千万别因为现在的应龙断了翼,而急于取他的性命。要是掉以轻心,搞不好是你先被他给收拾了。”桇?说。
果不其然,看着痛苦的应龙竟然很快地就安静了下来,他还说:“原来是玄鸟,怪不得……能一剑就砍下我龙翼的,也只有你们这帮家伙了!”
“九天玄女认为巨河神应龙不应再有资格称为神,他的所言所行已经有损神祇对这片大地的承诺。”桇?把九天玄女说过的话,又复述了一遍。
应龙并没有一点的惋惜:“哈哈哈……我早就不在乎自己到底是神还是魔!你折了我的翅膀也好,反正都不想再回去了,就让我尽情地将眼前所有的一切给淹没冲毁吧!”
“堕落!!既然有违承诺,那就让你的元神……灰飞烟灭吧!”九天玄女的呵斥声响遍了整个蚩尤部落,甚至还在群山之间回响了好久。
桇?惊愕地看着陌生的神使。
就在九天玄女快要动手之际,头顶上的乌云里突然无声无息地出现了圆盘形状的黑影。
一束光从圆盘黑影的中央照射到应龙和九天玄女两位神祇之间。
在有别于自然之音的呜鸣声中,一个披着银色斗篷,只露出灰色鼻唇的少年人,循着光道缓缓地降了下来。
“这个活体可以虚弱,但不能停歇,不然,就没有任何的意义了。”不带一丝喜怒哀乐的灰色人对着九天玄女说。
而九天玄女面对着眼前这位从天而降的陌生人,竟有丝丝的诧异。
飞廉走向前问:“你是什么人?”
“大祭师,九天玄女让你退后,她还说从没见过物质世界之中,有比她自己更无念于七情六欲的存在,这个‘人’不简单。”桇?把九天玄女的话传达给了飞廉。
“我们不需要名字和身份,所以你就不必再打探了。”灰色人回应着九天玄女的问话,还一边说一边把只有四指的灰色手臂,伸向了应龙的断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