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涣从腰间拿出一枚镂空雕刻的白玉佩,交到了卫蓁的手上,而后伸手将她微湿的发丝别到耳后,轻声道,
“七年了,早就物是人非,回到京中,谁也不要相信,记住,任何人。”
卫蓁笑了笑,看向他的眼神不知是悲戚还是讽刺,
“七年了,物是人非,是不是,连你也不能相信?”
晋阳走私,用长公主的人搭线,明面上是放在晋阳顶罪,一旦暴露首当其冲的就是他,可实际上呢?
长公主打着让他顶罪的念头,而他又何尝不是完了一出漂亮的无间道将长公主反过来牵扯其中?
京中若是自顾不暇,谁还有精力细查他的存在?
多好的一招棋,这局,怕是在三四年前就布下了吧。
这样心思缜密手腕果决的一个人,与七年前的那个喜欢习武的爱笑少年,可是没有半点相似。
齐涣看着卫蓁的眼睛,漆黑色的瞳仁里带着略微嘲弄的笑意,反问道,
“阿蓁,你真的相信我吗?”
从他进门到此刻,她真的信过他吗?
每一句,每一步,都算计着对方,猜测,怀疑,毫无信任可言。
说了这么多,还不是一场试探!
说来也是可笑,到如今,他们竟是沦落到这种地步,不知该说是可悲还是可叹。
卫蓁将玉佩收了起来,轻声笑了笑,
“至少现在,能够确定你我不是仇敌。”
至少现在,他们目标是一致的。
齐涣转身从窗户处跃了出去,最后留了一句话,
“燕京险恶,万事小心。”
卫蓁看向自己手中的玉佩,轻嗤一笑,险恶吗?
可她本就是地狱里爬回来的恶鬼,又怎么会怕那些魑魅魍魉?
齐涣最后透过窗户看了卫蓁一眼,而后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
卫国公是开朝功臣,与皇祖父更是曾与兄弟相称,大齐江山,可以说是皇祖父与卫国公少时跟着太祖父一起打下来的。
皇祖父登位之后,卫国公又是七次收复失地,为大齐开疆拓土。
他们常以兄弟相称,他们那时候也不懂利益权势,只知道卫家的嫡长女入了东宫,他们的关系在表面上好像更亲了一些。
他与卫蓁卫灏年纪相仿,齐珩又是从小被太子妃抚养长大。
小时候什么也不懂,时常在一起玩,感情很好,可等到稍微大了一点,懂得了些朝中的权利波诡,利益牵扯,可还没有给他们生疏的时间,便是生离死别。
那时候,他们从来都没有选择的权力,不过是家族附庸。
而如今,七年已过,她却是于另一人身上苏醒,齐涣竟是也有些不知,该以怎样的面目来对待卫蓁。
总归,是他遇到的第一个故人,亦是他独行路上,遇到的第一个…能够信任的盟友。
只是这信任,不向是从前的理所当然,而是由利益织就,脆弱至极。
寿康院里,魏老夫人与谢老夫人两人还在说着体己话,也不知怎地,说道了卫蓁的身上。
魏老夫人提起卫蓁也到了议亲的年纪,连带着魏莹也要操持起来。
谢老夫人听罢眼睛一亮,
“小蓁的孩子我看着喜欢,看着也沉稳,若未议亲,不如……”
她话还没说完,便是被魏老夫人打住,
“你休想,你家老大那个木头样子,我可不舍得让我孙女嫁给他。”
谢老夫人两眼一瞪,不服道,
“我家潇儿年少英才,状元榜首乃是陛下钦点,多少姑娘芳心暗许,那儿配不上你孙女了?!”
魏老夫人翻了个白眼,
“你自己的孙儿你自己还不清楚,养的一副刻板模样,这么多年亲事推来推去的,你是能给他定下吗?可莫要毁了我家蓁儿的声誉。”
两个老太太这就要吵起来,忽然大丫头白鹭跑了进来,
“不好了老夫人,孙家小姐和魏家四小姐不小心跌倒了湖里。”
魏老夫人听着一惊,说着便是要站起来,
“蓁儿,如今怎么样了。”
白鹭连忙扶住魏老夫人,
“老夫人莫急,已经被救上来了,四小姐无碍,只是湿了衣衫,大小姐已经带着两人去换了衣裳,倒是孙小姐……”
白鹭有些犹豫,看向老夫人道,
“孙小姐是被大少爷救上来的,上来时,衣衫有些散乱。”
落水救人,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完全看两家的意思。
晋阳郡王婚事不在自己身上,而四小姐亦是早早的道谢,这事儿算是完了,就一个人情而已。
可孙小姐就上来的时候却不如四小姐那般体面,还昏了过去。
谢老夫人面色沉了沉,
“孙家那边什么意思?”
白鹭微微皱了皱眉头,
“孙小姐心悦大公子已久,孙夫人想要趁机成全,大夫人不太乐意,正在僵持着呢。”
谢老夫人一听又把刚穿上的鞋给脱了,
“那就交给大夫人处置吧,毕竟是她的儿子。”
魏老夫人听着嗤笑一声,
“怎么,这次不摁头给谢潇安排上了?”
谢老夫人抬起眼皮子看了她一眼,
“你又不是不知道,孙家那丫头是个火药桶,速来又与萱儿不对付,这要是进了门,俩人凑一块而,还不得把我谢家的天给掀翻了?”
不行不行,做谢家的媳妇,性子什么的不重要,第一点得稳。
孙家丫头不是说性子不好,还是不够稳重。
魏老夫人对着白鹭招了招手,
“把蓁儿落水的事情跟苏氏说一声,让她照顾着点。”
白鹭听罢颔首,退了下去。
州府宗库,陆琰蹲在废墟之上,抬手捻起一抹黑灰凑到鼻尖闻了闻,
“火油?”
泼了火油烧了州府的卷宗库,是想要来一个死无对证?。、
“可有人员伤亡?”
陆琰微微眯了眯眼睛,站起身来,拿了块帕子擦了擦手。
下属低头回禀,
“暂无人员伤亡。”
陆琰轻嗤一声,
“这么大的火,没有人员伤亡?”
整个卷宗库都快被烧干净了,竟是一点人员伤亡也没有。
凤目里透出冷冽的光芒,陆琰的手不自觉的触上腰间的刀,
“今日值班的人在哪儿?”
“现下都在后堂候着。”
下属回道。
陆琰随手将帕子扔给下属,
“走,去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