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小姐,晚餐时间到了。”保姆已经步入年迈了,但依旧对面前的年轻人毕恭毕敬。
安媛微微的眯起了眼,她专注到忘我境界了吗?
这可真的是一个坏毛病。
“真是麻烦了,我这就下去。”安媛浅浅一笑。
她对待墨子琛家里的佣人还是比较友好,偶尔也会观摩一下保姆是怎么做饭的。
“咖喱饭?”安媛惊讶。前一阵子她跟保姆念叨了一嘴,说想念咖喱。没料到今天晚饭就是她嘟囔的咖喱!
“太有心了!”刚才被安莉和陈寅厌恶到的坏情绪,被桌子上香喷喷的咖喱饭扫了一大半。
安媛有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吃之前仰起头问道:“阿姨,你姓什么?”
保姆有些受宠若惊,双手互握,有些紧张:“我姓李。”
“那以后我叫你李阿姨成吗?”
安媛上身微歪,一手撑头,黑发半遮面,眺望着李保姆。
“可以可以,安小姐想怎么叫就怎么叫。”李保姆现在真的有点乱,纵使她也见过不少豪门内斗,但是面对这般真诚的话语,真的是乱了手脚。
毕竟,像他们这种为豪门而服务的人,只有中介有他们的名字,到了豪门中,他们连说话都会禁止,更别谈名字。
李保姆辗转了好几次雇主家,深刻体会到豪门中的深水,就像是几千年前的后宫一般,风平浪静下尽是波涛汹涌。甚至还会把他们这些无辜的佣人而拉扯进来。
天气正在慢慢转凉,夜晚溜进人们领口中的坏家伙,跟冬天里出门转了一圈,把冰凉的手放在屋里人的脖子上有什么区别?
顽劣。
“我来收拾,你去照顾你的孙子吧。”李保姆年纪也不小了,略看应该五十多了,蜡黄暗淡的皮肤上折着沟痕。
墨子琛的别墅也不能说成蜗居,毕竟落在黄金地段。但是也不用几个佣人,她来来回回就看到李保姆。偶然间又看到了她牵着一个约么四五岁的孩童,安媛略略诧异。
李保姆是住在小区里专门为这里的佣人建立了一个商务房。当然,也不是免费住的。
好在价格合理,没有多坑。
可普通人住在这里,不管是什么身份,都是下等人。就像是掉进火堆里的冰,被焚烧,被蒸发。
安媛理解李保姆的不容易。年龄都这么大了还在外工作,并带着年幼的孙子来到了这里。
怕是受尽了苦楚吧。
李保姆惊异安媛怎么知道这件事,转念一想,她也会带着孙子出去散步,应该是看见了吧。
“这,这不好。”下人的活终究是要下人干的,虽然安媛对她还好,但是辗转豪门做用人的李保姆,也不敢相信安媛的好来自哪里。
毕竟,黑心红心都叫心。
安媛提前一步将碗筷搁进了厨房水池中,露出一起不好意思:“其实我订了一张午夜剧场,八点开幕,我要赶紧去。”
她看得出来李保姆的拘束与不安。
“当然,洗碗还是要交给阿姨的,但你还是明天再洗吧,泡一宿应该没事的。”
安媛瞄了一眼艺术钟上的时间。
不早了。
该照顾一下自己的生活了。
“去吧,明天我和墨少说一下,放心,不会让他为难你们的。”
李保姆还要说什么,却被安媛打断,她拿起她的外套就往外推。
被人排挤,受着屈辱。
黑暗中,安媛笑里藏着一丝瞧不见的悄怆。
真的不想再看到这么沉重的……
沉重的……
送走了李保姆后,安媛倚在门上,垂着头,不声不语。
这世间跑的最快的莫过于话语,纷纷扬扬,飘飘洒洒。没落下之前像飘落的雪花,落下后,才知那漂亮的背后都是一柄白刃。
伤的不是身,是灵魂。
再也不想看到轻盈的话语落下沉重的压力。
身沉进海水,衣服是最重的。
安媛坐在自己的对立面安慰着自己。如果无法自己走出去,那么就让灵魂走出去吧,站在荆棘外,安慰着受伤的躯壳。
‘你可以出来的。’
安媛使劲揉了揉脸,拍拍脸颊,呢喃。
“安媛,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说起戏剧院,不管是什么时候,她都喜欢去欣赏一会儿。
以话剧的形式将故事演义出来的东西,她总是觉得比印在纸上好。
自打进了监狱后,深刻体验到了里面腐烂的生活,她便无时无刻不在向往着之前看过的每一场戏剧。
是啊。
都是戏剧。
今晚她的衣着有些炙热,火红色,都是火红色。
像燃烧、永不熄灭的火。
“八点钟的戏剧,谢谢。”售票员看到她都呆了。
好美。
安媛拨弄了一下发丝,眼眸勾混,“谢了。”
场内已经坐满了人,安媛寻着座位号,落座在最后一排的靠边那里。
戏剧已经开始演了。一个男人衣着简陋,围着身着黑红裙子的女人跳舞。她高高抬起自己的头颅,眼神中带着轻蔑。隔了这么远,安媛都能感觉到舞台忠央的那个女人,画着夸张又黑暗的妆容,看似地位不低的样子。邪恶又傲慢,下排的观众都禁不住窃窃私语。
“她太坏了吧,竟然要吃白雪公主的肝肺!”
“太毁童话剧了吧?”
安媛好笑的翻看手中的入场券。上面写了童话剧吗?不能光看名字就去判断这场剧。
而台上的那个女人,扮演着格林童话中最真实的关系——白雪公主的亲生母亲。
那一举一动,压抑的像黑雾,安媛微微歪身。
这已经将人物演入骨子里。
恋尸癖王子、奢侈骄纵的公主、恶毒又狠心的亲母。
声与情结合在一起,王后被迫穿上了那双烧红的铁鞋跳舞,直到倒地身亡。
随着落幕的,还有剧院里的喧闹。下排坐的几个年轻人,也推推搡搡,嬉笑的挤了出去。
“第一次看童话剧,真的是太差劲了!”
“黑暗又恐怖,跟鬼片似的。”
“那个什么王后,脸上的粉都落在衣领上了!”
“真的吗?太不专业了吧?”
“不然怎么在午夜开场?”
他们倒是当成了笑话去谈,殊不知,这般不经意的评价,甚至还是一句句未写在纸上的话,都已经击中了别人的心脏。
落幕帘没有拉,扮演者也都疲倦又落寞的收拾着东西,仿佛是深夜的游荡者。
无心,无身,无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