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牧海川的政策,在座的诸位没什么要说的,他们甚至可以想象那些百姓听到这些政策后那欣喜若狂的样子,到时候别说跟着牧海川跑了,让他们去死估计都有人愿意。
左离思考了一会,提出了自己的担忧:“大帅爱民如子,属下佩服。只是这样一来我们的开销就会越来越大。”
牧海川指着地图说:“宿州地处黄河淮河的包围之中,可以利用这两条河流将各地的粮食、盐、糖、酒、布匹、木材、石材等快速运到宿州。”
“盐、铁、糖、酒这四样一直都是官营的,我也不准备放手,不过价格会恢复到百姓可以接受的水准,盐我们可以自己煮,酒我们可以自己酿,单这两样样就足以填补漏洞,酒、糖等奢侈品可是高价出售的。”
“虽说是羊毛出在羊身上,但是百姓的生活水平提高确实实打实的,如果没点家底我可不认为他们会买酒喝。”
左离暗叹一声,和其他几位统领打了个眼色,齐声称赞:“大帅远见,属下不及万一,佩服!佩服!”
牧海川瞥了他们一眼:“这些事情古逸他们最拿手,你们是带兵的不懂这些有情可原,目前先让宿州走向正规才是首要大事,有时间拍马屁还不如赶紧去把自己的事情做完!”
众人如梦初醒,向牧海川行了礼就下去准备了。至于让牧海川讲话的事情,没人再度提起。
里古里才出牧海川的住所,就拉住睡眼朦胧的钟龙:“钟统领在下马上就要出城作战了,听闻钟统领武力过人,不知是否愿意一同前往为大帅分忧?”
钟龙眼睛一亮,睡意全无。兴奋的说:“还是老里懂我啊!顺便也叫上燕阖那小子吧,大帅交代过了,如有战事就带他出去见见世面。”
钟龙听说里古里愿意带他打仗,瞬间变得热情起来了,还不忘推荐燕阖。燕阖是牧海川的亲卫,带上他就等于完全让自己处于牧海川的监视之下,这是表明忠心的做法,也是里古里和钟龙的聪明之处。
占领宿州城后,牧海川的战马已经突破了两千匹,除开浍河战役的战利品一千多匹,城内还有纥石烈混都的五百匹备用战马,再加上里古里原本的五百骑兵,组建一支两千人的骑兵不是问题。
问题是有马没人,原本才六千人不到的队伍,减去一千伤兵,减去两千守卫,减去一千处理城内大小事务的人员,再减去五百预备部队,满打满算里古里能带走的只有一千五百人。
宿州境内的金国谋克还有八人,每个谋克有五百兵力,好在他们分散在宿州的各个州县,彼此相距甚远缺少交流。这就给了里古里挨个歼灭的机会,一千五百人对于里古里来说绰绰有余,粮草和兵员可以从敌方得到补充。
里古里趁着大家还没忙开,将自己的想法和左离等统领再度完善,将所有精良的装备集中到一起,决定即刻出城。县城的城防可没有宿州城这种州级城池(相当于省会)的完善,在这种今天撤退,明天掠夺的潮流下。宋朝连主要关卡的城防都修不起,更不要说修补内地的县镇级城池了。连顺昌城都是刘錡到了之后拆民房修补的,其他地方就可想而知了。
里古里和钟龙离开后,左离他们也开始忙了,还真是“皇帝”动动嘴臣子跑断腿,现在的牧海川在宿州就是一个土皇帝。
从牧海川那里得知暂时不会有敌人前来侵犯宿州,左离决定修缮城墙的阵容保持不变,按照目前的进度就行,除纥石烈混都外,其他犯了死罪的全部开荒赎罪,那些罪不至死的也全部去开荒,免费的劳力左离还是不愿意放弃的。
砍头是很爽,但犯了罪不是死了就完事了,还要有人赎罪才行,按照牧海川的话来说,那些都是移动的金矿。
上午十时,宿州城南门外早已人山人海,这个时候已经比官方发布的处罚犯人的时间晚了一个小时,就这样等待的百姓不减反增。
他们真的很闲……
上午十一时的时候,左离的十几个亲兵终于站在了临时搭建的高台上,台下的百姓慢慢安静了下来。
“现在我颁布大帅的新政策;第一,从明天起,不在无偿的接济宿州城内的百姓,由里正到办事处领取耕种任务,完成任务后将得到报酬……”
才刚一个话头,台下瞬间鸦雀无声,有时候安静也是会传染的(比如班主任突然出现在窗口的时候……)。
“以上几条法令已经张贴在布告板上,没有听清楚的可以自行前往查看,那里有人会引导诸位相亲。”
短短的几分钟的时间,台下的百姓经历了大悲、大喜再到疯狂……
“大人,您说的都是真的吗?包吃还给工钱?最后还把耕种完的土地分给我们?”
那位亲兵最烦有人质疑他们的大帅,一脸怒色怼道:“反正你们闲着也是闲着,去试试不就知道了。我们大帅什么身份!这几天请你们白吃白喝都不知道花了多少银子,会贪污你们那几文钱?大帅接济给你们的可是实打实的小米饭,不是稀粥!一群忘恩负义的家伙,滚!”
亲兵越是蛮横台下的百姓越是相信,人有时候就是这样,你要是好言相劝他还真就不听了,你摆出一副臭脸,他还就偏偏相信。要说其中的缘由嘛,无非就是一个“利”字,没有谁会相信有人会乐呵呵的把财富拱手让人。
左离的亲兵读完新的法令后,就开始宣读关于罪人的罪状以及处罚,才读了两句就停住了,台下没人听就算了还闹哄哄一片。
于是,在那些罪人惊骇的眼神中,亲兵挥刀砍下了纥石烈混都的脑袋,顺手挂在高台的柱子上,押着剩下的罪人离开了,他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纥石烈混都的人头原本是要挂在南门的城门上,安定民心的,现在已经没有那个必要了,往后的一个多月能有人想起还有纥石烈混都这个人就不错了。
可怜,一个统帅万人的猛安,临死之际竟然落个连仇人都不理睬的地步。
在那些人口不满百户的里正还在为人口烦恼时,人口在百户以上的里正已经开始到衙门或者城门口的办事处领取任务、种子和口粮,动作快的正午已经到达了指定的耕种区域开始作业了。
老百姓们最实在,当种子种到地里的那一刻,就有不少人暗自流泪。这时候就算牧海川反悔了,不再发给他们工钱,只给少许不让他们饿死的口粮,他们也愿意耕种他们世代生活的土地,故土难舍大概就是这样吧。
由于交通不便,土地的耕种顺序是由近到远。常年战乱下,一百户人家中壮年劳动力不到二十位,不过种地不是打仗,妇女和老人也可以帮忙,在播种方面他们的工作效率比壮年劳力还要快。正常情况一家三口一天能耕种一亩地,一百多人共同努力下,两小时不到,三亩地已经完成了最后的步骤——播种。
考虑到暂时不会有人来领取耕种土地这一块的酬劳,左离特邀牧海川“友情客串”发放酬劳的小吏。他也没办法,人手实在是不够。
下午二时左右,天空骄阳似火。
不远处发放农耕任务的地方,几位身穿甲胄的士兵连头盔都被前来领取耕种任务的百姓挤掉了,牧海川远远投去一个幸灾乐祸的眼神,翘起二郎腿抱着后脑闭目养神,甚至还哼起了小曲。
“爷爷,你看这位官老爷叔叔好闲哦!”
牧海川眼皮微微抬起,看了看左手手腕,发现没有手表后,才瞄向桌面上的沙漏,发现才不过两点多,觉得莫名其妙。他想,这个时候谁会来这里?不由扭头望去。
一个身穿一套洗得发白的青色棉布衣裳(上衣、下裳),扎了两个发髻,灰头土脸的小萝莉支着下巴,蹲在桌子侧面,瞪大眼睛看着他。
牧海川对豆芽菜不感兴趣,懒洋洋的说:“这里是发放耕种酬劳的地方,抚养金和慰问金在衙门那里!”
这时,一个很是紧张的苍老声音传来:“报告官老爷!我,草民,属下,下官……”
说话的是一个年过五旬的老者,可能是太过紧张了,他说了一大堆,却完全没有表达出自己的意愿。老者身后还有赤脚、赤膊、满身泥土的男男女女一百多人,牧海川放下二郎腿,端坐在椅子上说:“什么事?”
虽说牧海川为了表示对老者的尊重特意坐直了身子,但长久以来的上位者习惯,还是自然的从语气表现出来。这时候他才发现那个已经站起来的小女孩还穿了一双浅色的绣花鞋,整个人显得非常有灵气。当下能穿的起鞋子的孩子最不济也是富贵人家,这个衣衫破烂的老者,看来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啊。
过了好一会,那位老者还在支支吾吾,牧海川眼皮又有打架的趋势。
“官老爷叔叔,爷爷他们是来领工钱的哦!”说话的还是那个小萝莉。
小萝莉的话音刚落,包括老者在内的一百多人都红着脸,一副羞愧的模样。在他们看来白吃白喝,最后还拿人家的,是很羞耻的。
牧海川看了看高挂在头顶的烈日,说:“这么快?把盖过章的字据拿来!”
那个老者赶紧从怀里掏出一张右上角有“零零零一”字样,用麻布包着,折叠整齐的纸张,双手颤抖着递给牧海川。
牧海川接过字据,确认无误后,懒懒的说:“三亩地,粮食六斤三两或铜钱六十文,你们要钱还是要粮”
老者脸色更红了,结结巴巴的说:“一亩换粮,两亩,两亩换钱。”
牧海川拿过右手边的两本厚册子,一本是记载关于粮食换取的流水账,一本是记载银钱的,边记录边解释:“往后尽量多耕几亩地再来领取报酬,纸张是很贵的。还有,粮食的发放点和银钱的发放点是分开的,目前是人手不足才会这样,你们下次可注意了。”
“可是,官老爷叔叔你看起来好闲哦!”
那位老者将说话小萝莉拉到身后,一脸讪笑的向牧海川赔罪。
牧海川脸抽搐了一下,没有理会那个小萝莉,很快就将账目记录完毕。
“爷爷,这个官老爷叔叔写的字好丑哦!”
“啪”
牧海川用力的将手中的册子用力合上,一脸不爽的向身后强忍着笑的士兵吩咐:“愣着干嘛!发粮,发钱啊!”
看到那个小萝莉又有开口的趋势,牧海川抬起左脚踏在椅子上,右手撑在桌子上,左手叉腰,身子向前探出,盯着她水汪汪的大眼睛,恶狠狠的告诫:“豆芽菜小姐,你知道吗?话多的女子不但嘴巴会烂掉,长大后还嫁不会出去!”
那个小萝莉顿时不安的紧抿着小嘴,泪水开始在眼眶打转。
牧海川心情大好,拍着手说:“哈,哈,哈哈!骗你的,上当了吧!略略略!”
说话间,粮食和铜钱已经由士兵交到了百姓的手中。
眼见为实,沉甸甸的粮食和阳光下散发着金属光芒的铜钱,让一百多位百姓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情感,一个劲的跪在地上扣头,泪水、汗水浸透了衣襟也打湿了地板。
一时间只有牧海川和惊呆了的小萝莉大眼瞪小眼。
出生在“干活给钱”时代的牧海川,是体会不到这一刻,对这个时代的百姓来说有多么的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