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持续了好一会,里古里提出了一个不算办法的办法:“各位统领,依在下看,就驻守宿州和不驻守宿州做两手准备,明天再依大帅的意思行事,诸位以为如何。”
左离嘿嘿一笑,说:“好主意,那就有劳里统领和诸位了。”
这下不止里古里,连一向老实的翟末都看不下去了,他老神在在的坐在椅子上,悠悠的来了一句:“修墙,没空!”
“你,你,你……”
左离听后,气的胡子一颤,指着翟末“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一句话来。
刚刚才占领一座十几万人口的城池,忙的可不止左离一个人,翟末有五公里的城墙要修补,现在连材料都还没凑齐。钟龙忙着找汉奸连会都没时间开,岑越还有一大堆的战利品要整理在册,里古里在救济百姓的同时还要安顿族人,张大吉不但要照顾牧海川的日常,还要组建恶鬼军,左离更不用说了,单单落实人口,处罚趁乱取利的人,这两件事就够他喝一壶的了。但是,确定下一步计划又是重中之重,要不然他们也不会在忙碌之中聚在这里大眼瞪小眼。
里古里眼珠一转,又说:“要不就请大帅定夺吧,以大帅的远见肯定有好计谋。”
张大吉叹了一口气:“里统领才来,不是很清楚,大帅曾经说过一句话令在下至今难忘。
原话是:‘本帅(帅气的帅)文能治国,武能定天下。自从决定带领你们起义的那一刻起,连后世子孙继承家业的人选都已经决定好了,本帅当然可以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你们只要服从命令就行。但,万一哪天本帅死了你们怎么办?你们还能再找一个?’
想必张村战役,里统领也听说了,一点都没夸张,那的确是五年前的计划,连时间都分毫不差。”
嘶——
里古里倒吸一口凉气,同样的话从小兵嘴里和从统领嘴里说出来,带来的效果那是天差地远的,而且从在座统领的反应来看,这件事还真是一点都没有夸大。
左离考虑良久,终于下定决心:“今晚就这样吧,大家相互配合把手头的事情处理完,最不济也要交给靠得住的下属办理。这回情况比较特殊,与其盲目的浪费时间,还不如明天我带头请大帅做决定,我想大帅剑锋所指,就是最佳的发展方向。”
左离俨然已经成了军事上的二把手,既然他已经发话了,那其他人也乐得清闲,就当下的情况来看,左离的决定明显是最合适的。
当晚的宿州城比原来全盛的时候还要喧嚣,钟龙和他的一干属下们在城内不遗余力的抓捕汉奸和金兵,城内的百姓知道这场动乱不是针对他们的后,一个个胆子都大了起来,有不少人已经开始揭发那些鱼肉乡里的乡绅恶霸,钟龙和他的部下在确认无误后,也全部抓了起来。
刚开始还有不少人拿着武器反抗,在钟龙拉着几个吊死的曾经“一哥”执法后,他们才安分起来。到最后连许多官员也牵连其中,在很多百姓都认为钟龙会收取贿赂对官员网开一面时,钟龙却丝毫没有收手的意思。
刘彰是宿州知州,在金国人攻城的时候不战而降,但他的政绩还是不错的,最起码没有那个百姓揭发他,这在当时来说很不容易。当时为了稳住城内的金兵,刘彰不惜得罪城内的乡绅贵族,强征他们的财富来换取百姓的平安。
并且,早在投降之前他就要求百姓闭门不出,最好是躲起来。但有许多乡绅恶霸的加入,金国士兵还是彻底的发泄了自己的兽性。
如今那些乡绅贵族听说牧海川是一个嫉恶如仇的人,就直接占领了知州府邸,并且将大量的钱财聚集在这里。他们以为牧海川这样的爱国人士一定不会放过不战而降的刘彰,而他们刚好可以打着“擒贼”的大旗,来为自己买特权,顺便报了刘彰的夺财之仇。
谁知牧海川到晚上都没有要见他们的意思,在咒骂牧海川不知好歹的时候,钟龙不请自来。
“孙敛、孙晟、游俞、籁君……”
钟龙带着笑脸一连念了十几个名字,每念到一个名字屋内就传来一声谄媚的回答,十几个人无人缺席。
钟龙念完名字后,笑脸瞬间变阎罗,杀气腾腾的说:“全部带走!”
后来有幸目睹这一过程的百姓都称赞钟龙翻脸的速度快如迅雷。
被叫到名字的人被带走后,屋内只剩下刘彰一人。
钟龙无视大厅内光彩夺目的几大箱财宝,皱着眉头问:“你是谁?在这里干什么?”
刘彰还没答话,看热闹的人群中挤出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喊道:“当官的坏人叔叔,你不要抓刘伯伯,他是唔唔……”
钟龙猛然回头,恶狠狠的盯住那个衣不蔽体的小女孩以及捂着她嘴巴的瘦弱男子,语气不善的说:“善恶是非本统领自会分辨,不想死就闭嘴。”
钟龙上午才经历一场大战,身上的血腥味还没有散去,身着的甲胄更是血迹斑斑。又从下午两点一直忙到现在快凌晨,那些恶霸们犯下的错更是让他怒火中烧,处在暴走的边缘。
那个小女孩和她周围的人被他这么一瞪,各个吓得噤若寒蝉,仿佛连魂魄也丢了一般,动也不敢动。
钟龙没理会他们继续逼问刘彰:“说,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刘彰有预感自己再墨迹下去真会被眼前这位杀神砍了,赶忙回答:“在下是宿州知州刘彰。”
钟龙不像张大吉做事瞻前过后,在他眼里只有两种人,一种是牧海川,一种是牧海川以外的人,刘彰显然属于后者。
于是,直接问身后的亲兵:“名单上有没有这个人?”
亲兵翻了翻几页长长的名单,快速回答:“没有!”
钟龙瞪着眼睛环视了一圈大厅,说:“把那十几个恶棍拉下去审,看看还有没有同伙,其他人抓紧时间去下一处地方。”说完就走,毫不拖沓,大厅中的财宝和围观的百姓对他来说就像是空气一般。
钟龙走后,刘彰轻扯了下完全汗湿的青衫,跪在那群百姓身前深深的行了个大礼:“刘某感谢乡亲们的厚爱。”
那个捂住小女孩嘴的瘦弱男子赶忙上前扶起他,说:“刘大人客气了,要不是您拼命相助,我们这些老百姓不知道要被折磨死多少。不过刚才那位将军实在是可怖了点。”
刘彰倒是很欣赏钟龙:“乱世就要用重典,那位将军并没有做错,襄外必先安其内,如果他们在外拼死作战的时候,还有内贼在后方作乱,想必圣人也会发怒吧,真想结识一下那位将军,当下能有这种魄力的英豪已经不多了。”
没人注意到的是,人群中混杂着一些拿着小本子疯狂记录着什么的百姓,和普通百姓不同的是,他们肤色健康身体硕壮。
牧海川有大量的历史资料可以作为参考,他知道一个掌权者凡事不能亲力亲为,不然不但会筋疲力尽,还会和下属之间产生隔阂。掌权者和下属一旦相互猜忌,那这个集团离解散也就不远了。
如果把牧海川集团比喻成一艘巨舰的话,牧海川的定位不是掌舵者,而是船长。他只需要在地图上决定下一个要去的地方就行,最多也就要求一下到达下一个目的的时间。
至于航行中的路线、速度、补给、人员配置等,他都不想过问。除非他发现这艘巨舰严重偏离了航道,又或者是正在驶向暗礁。大多时候他只要一个结果,他的作用就是让未知的结果向好的方面发展。
这并不代表牧海川可以整天无所事事,想要做好一件事并不容易,小事牧海川可以不过问,一旦事情牵扯到未来的发展和军事行动,就需要他出面拍板了。这种事情除了他谁都决定不了,左离也只是提供可行的方案,最终选择哪一种还是要看牧海川的远见。
今晚,注定很多人失眠。
这个时代的普通百姓很容易满足,谁在统治他们,他们并不关心。特别是在这个烽火不断的年代。他们甚至不奢望有谁来接济他们,只要没人来反复掠夺他们赖以活命的粮食、强占他们做饭的婆娘、焚烧他们遮风避雨的屋舍,他们愿意倾尽一切来帮助他们的统治者。
他们读书少,没有那些花花肠子,受到压迫他们会挥舞着锄头起来反抗,反抗不了就深埋仇恨,默默忍受。
他们很单纯,容易受到蛊惑,容易被那些野心家利用仇恨来控制他们,那些野心家失败了可以逃跑,而他们则成了戴罪羔羊。
他们也很坚强,那怕整个家族只剩下他一个人,也会努力的活下去,连同那些逝去的亲友的那份。
他们就是这么的一群人,一群单纯的可爱的人,一次次的被利用,一次次的被出卖,一次次的期待,又一次次的失望,他们真的傻吗?
不,不是的!他们只是希望有个人能给他们带来安稳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