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我是来卖蛋的
两年前,郝健曾随着郝家长孙郝象贤参加过封丘诗会,所以对封丘山庄并不陌生。
沿着青石路蜿蜒向北,两侧翠竹林立,沙声如珠。风从间隙中吹来,凉意袭人。阳光探出,道道金芒,几朵黄色小菊花在竹林角落颤巍巍的绽放。
穿过竹林,便是西院。小桥流水,湖波荡漾,烈日炉火烤,这里却人满为患。
郝健不禁有些诧异,怎么今年来参加封丘诗会的人这么多?而且大部分都是生面孔。
好奇之下,拉住人打听一番,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
今年荥阳郑家的三娘子郑暮雪不知何故,也来到了封丘诗会。传言中郑家三娘子聪慧秀气,精通六艺,相貌如出水芙蓉,名动中原。去年,便传出消息,皇帝李治有意招郑暮雪入宫。郑暮雪久在长安,要么在荥阳,很少去其他地方。这次能来安州参加封丘诗会,着实让人意外。
这次封丘诗会,有一半的人是冲着郑暮雪来的。不过,没人对郑暮雪有什么妄想,跟皇帝抢女人,活腻歪了么?
多数人是冲着郑暮雪的身份来的,许多人都想跟郑暮雪攀上关系,成为郑家的门客,也好走科举仕途之路。
唐初虽然开科举,但实则有等同于无。
科举,乃学子晋升之路,过五关斩六将,夺进士举人,依成绩决定未来的仕途。但唐初完全不同,纯粹去考,那八成是条死路。考生,尤其是寒门子弟,考试之前一定要投在世家权贵门下,世家权贵若扶持你,愿意帮你,那你科举之路能拿个好名次。
说到底,唐初科举成绩,不是考出来的,而是世家权贵私下决定的。隋与唐初,便是世家门阀的天下,尤其是唐初,关陇贵族以及山东豪族决定了天下走势。
因为这种特殊的情况,许多商人子弟以及寒门子弟,走科举之路前,绞尽脑汁的想搭上世家权贵的线。而郑暮雪的到来,便是一个机会。
若是通过郑暮雪,跟郑家搭上关系,未来的科举之路岂不是事半功倍?
对唐初的科举状况,郝健也是无可奈何。不过干嘛非要走科举呢?寒门子弟,若是研习武艺,去战场上立军功,可比走科举容易多了。大唐重军功,不论你是什么出身,只要敢打敢拼,能立功,绝对有赏。
诗会,自然少不了诗词歌赋。
高台红毯,花团锦簇,几十名青年男女各展风采,诗词层出不穷,偶有佳句,也会获得满堂彩。
郝健参加诗会,别有目的,本身对诗词歌赋也没太大兴趣,所以就没往前挤。台上你方唱罢我登场,郝健站在桥上听风赏景看热闹。
清风吹拂,湖面水汽弥漫,几分凉意袭来,少了几分燥热感。几名妙龄女子坐在长廊下,看着台上人来人往,她们品着一首首诗词,笑声清脆而欢快。
长廊靠里的地方,有一名女子,她一身水蓝色纱裙,淡白抹胸,临摹着金色梅花,一双凤目直视台上,黛眉轻蹙,颇有几分清冷之意。远处掌声响起,她微微抬头,目光如一汪清水,配上精致的容颜,转瞬间,便让廊下其他女子失了几分颜色。
恰好,那台上白衣公子拱手朝着廊下施了一礼,女子点点颔首,起身双手相叠,执手回了一礼。
她无喜无悲,端雅大方,竟有种与年龄不相称的成熟。
“某家襄阳杜秋白,今日得见三娘子一面,此生无憾!”
一句话,廊下发出一阵叹息,有几个少女已经起身朝着台上招手,争先恐后的自报家门,“襄阳杜秋白哎.....”
“杜公子......奴家房州吴妙文,家父吴正晨......”
“奴家白水心.......”
一时间,男男女女,做着自我介绍,好不热闹。
.........
郝健托着下巴,怔怔出神。杜秋白?很出名么?还有那位蓝衣少女,她便是郑家三娘子郑暮雪?
貌似芙蓉,性若雪莲,眉目生流风,纤手醉明月。
郑家三娘子,果然名不虚传!
不过,郑家三娘子长得无论多美,气质有多出尘,郝健都不是太在意,因为我是来卖蛋的。
漫长的等待后,终于到了宴席时间,毫无意外,郑暮雪成了诗会的焦点。长廊小院,席地跪坐,郑暮雪居于正北独桌。
美味佳肴不断端上来,郑暮雪只是轻轻地叨上一小口,象征性的吃一点。以她的出身,参加过无数宴席,便是再好的美味佳肴,也没什么新奇之意。
又是一盘菜端上来,郑暮雪刚想动手,筷子却停在了半空。
看上去像是鸭蛋,切做十几块,摆在盘子上如莲花盛开,浇了些醋,蒜汁与姜末。简简单单的一盘菜,看上去很简陋,甚至有些配不上这高雅的宴席。
只是,蛋如橙黄琉璃,微有些透明,散发着淡淡的香。这种蛋是如何做出来的?闻起来也不错。郑暮雪黛眉微蹙,忍不住夹起一块放在嘴中咀嚼。
入口芬芳,香而不腻,尤其是蛋黄,没有平时那种噎人感。越是咀嚼,越是感觉到那种新奇的美味儿。
此时,宴席上的人也发现了这盘新奇的蛋,如郑暮雪那般忍不住尝上一口,于是好评如潮。
一连吃了好几块,郑暮雪俏脸微红,有些不好意思的放下了筷子,转头看向居于右手的封昭。
“封公子,不知此为何物?此蛋.....颇不寻常.....”
封昭拱手苦笑,“此物,封某也是头一次见,实在是不懂......”
何止是封昭,满屋子的人都不懂,于是,封昭将后厨大厨王大嘴叫到了厅中。
王大嘴早得了郝健的钱,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他将一支木盒放到郑暮雪桌上,拱手弯腰,说道:“三娘子......封公子.....此物名为琉璃富贵蛋,乃是郝健小公子用独门配方研制出来的,因为新出,郝公子特送了一些供大家品尝。”
封昭拢着手,似乎早有预料般,苦笑起来,“果然又是郝健.....”
转头扫视,张望一番,却没看到郝健的踪影。封昭不禁有些哭笑不得,郝健这小子,滑不溜秋,做生意做到封丘诗会来了。
郑暮雪眉目生盼,好奇道:“封公子,为何‘又是’?”
“哈哈,三娘子有所不知,此子乃是当朝郝公之孙,只奈何是私生子,郝公不喜,一直久居安州,来往于安州与郝家村之间,未至京城,所以少有人知。郝公子虽然年轻,却是打小有些新奇想法,安州改进牛犁,鲁镇水坝,都是出自郝公子的主意。所以,听说此物出自郝公子之手,封某才说‘又是’。刚还想找他说道说道,既有此物,何不献出一些与亲朋好友,只可惜,郝公子甚是滑溜,竟不见踪影,怕是他早就料到会找他,早就逃之夭夭了!”
“哈哈哈.....郝公子......郝公子这是要卖蛋啊......孟文兄,你可要抓紧时间了,先去的话,郝公子说不定还能给你一个情义价!”
一名黑衫公子端着酒杯,摇头苦笑,“孟某还要主动伸出脖子让郝公子宰?”
顿时厅中满是笑声,便是郑暮雪也忍不住掩嘴轻笑,她一边笑一边看着盒子上的诗。
焰火半空悬,富贵如营盘。
雪花沉入梦,相思尽余欢。
一首诗,却是赛过了诗会大多数诗词。
改进牛犁,建水坝,弄富贵蛋,此人倒真是个有趣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