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铭跟着金属傀儡走，到了早上太阳升起的时候，来到一处山谷前。
山谷里有成片成片的果园，范围不大，呈方块状，种植的作物品种很多。
各种季节的蔬菜、果树规规整整，一看就知道是利用催生之法种起来的。
他搭肩在金属傀儡上，全身重力都靠了上去，轻轻松松半飘着来到这里。
早晨阳光洒下，走入其中，眺望漫山遍野的园地，一股世外桃源感油然而生。
“这地方挺适合退休生活。”夏铭说道。
小稣看着果树上鲜嫩可口的水果，吞了吞口水，扯了下他的领子，说道：“待会跟这边主人买一些吃的。”
“好。”他随口答应下来。
金属傀儡走到园地中心，在一个屠宰棚子停下，甩下两具尖石虎的尸体。
放血、剥皮、抽筋、剔骨……
一连串熟练的动作，浑然天成，莫得感情，看得夏铭背脊有点发凉。
他朝四周眺望，见到一处低矮的建筑，隐隐传来说话声，随即走去。
不出他所料，这建筑就是地图上标记的“山谷学堂”。
他站在窗边，往里面偷瞧。
一个身穿书生服的女子在前方讲解：“修士吸收灵力，就能在体内逐渐形成灵脉，灵脉一成，就会固定下来，循环不息……”
底下只坐着三个小孩，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稚气未消，似懂非懂地静静聆听。
“教习！”三个小孩里唯一的女孩举起手，问道：“那我们为什么不能吸收灵力？”
教习没有因为被打断而生气，露出笑容，说道：“你没专心听，我刚刚说了，灵脉一成就会固定下来。你们身体还在发育，若是现在吸收灵力，将来肉身成长，灵脉无法跟上，就会发生灵体错位的现象。”
“那……我们什么才能修炼？”小女孩话里透露出满满的期待。
“再过三五年，等你们十一二岁了，那时候开始吸收灵力，灵脉和肉身就能基本契合，共同成长。”
“还要等三五年？”小女孩表情蔫了。
旁边一个小胖孩低声说道：“你又没有奇物，这么急干什么？”
“你不是也没有，神气什么！”小女孩扁着嘴回骂。
“我……我没有神气。”小胖孩被对方气势震慑，唯唯诺诺低下头。
“好了！安雀，郭苣，不许吵架！”
教习制止他们吵骂，对底下一直沉默的小男孩问道：“于晨，你有没有问题？”
名叫于晨的男孩举止像是个小大人，合上面前书籍，说道：“外面来了人。”
夏铭挑了挑眉头，他站的位置在课堂后方，若是教习发现他不意外，但那小孩背对着他，居然也能察觉他的到来。
教习面色镇定，显然早已发现夏铭，笑了笑道：“谢谢你的提醒，现在休息半个时辰，下一堂课，我给你们说说催生之法的由来。”
名叫安雀的小女孩，和叫作郭苣的小胖孩，马上转过身，探头探脑看向外面的陌生人。
夏铭走到门口，对出来的教习抱拳道：“弟子夏铭，见过前辈。”
他认出对方穿着的是至理书院教习的服饰。
“我没这么老，我叫陈梓，称呼师姐就行！”教习说道：“你是来接任务的？”
“是的，师姐！”夏铭说道：“公告栏上说，山谷学堂挂了一个两百五十战功的任务。”
陈梓点头：“那就是我挂的，过来研究室吧，我先给你手上的伤口治疗。”
夏铭手背的小包还没消退，抱拳时被对方看得一清二楚，笑道：“麻烦师姐了。”
两人走向后方另一个建筑。
夏铭离开前，还对好奇探出窗口两个小孩笑了笑。
陈梓口中的研究室，是一间用琉璃做成天花板的绿屋，里面摆满盆栽、铁笼。
盆栽上种了五颜六色的灵植，笼子里关着千奇百怪的灵兽。
天花板上的琉璃经过特殊排列，光线汇聚在正中，把底下一张大桌照得通亮。
陈梓走进研究室，在大桌上捣鼓一阵，边说道：“我原本预计会来一个小队的人，没想到只来了你一个。”
夏铭笑道：“让师姐失望了。”
“没失望，你身中七步蛙的毒，还能悠哉悠哉走来，足以说明你的实力了。”
“七步蛙？”夏铭抬起手背，听着这个骇人的名字，问道：“难道是中了毒，走七步就会身亡的意思？”
“不是。”陈梓拿起一个琉璃瓶，在夏铭手背上的伤口涂抹，发出滋滋响声。
夏铭忍受伤口传来的刺痛，听到对方继续解释：“七步蛙的卵可以存活很久，但成蛙寿命极短，先人根据粗糙的观察，判断它走七步就会寿尽老死，所以取名七步蛙。”
原来七步指的是毒蛙本身，他接着问道：“那这毒蛙一定很稀罕吧？”
“非常稀罕，只在青鼎山出没，我这里也抓不到一只，”陈梓说道：“七步蛙毒性只算中等，但是人类对它非常陌生，体内完全没有对抗毒性的办法。”
她说着，瞄了眼夏铭腰间的葫芦，说道：“你喝了高纯度的灵液，强迫身体生出抵抗力，现在你可以说是大陆少数对七步蛙有抗性的人了。”
夏铭手背伤口经过治疗，肿包缓缓消退、愈合。
“谢过师姐，”他一下轻松不少，像是绑在手上的铅铁被取了下来，笑道：“还没做任务，就先领了奖励，不知师姐要我怎么帮忙？”
陈梓浅浅一笑，让夏铭坐在一个木桩椅上，自己也坐到对面，目光在他身上扫来扫去。
夏铭感觉不自在，说道：“师姐有话直说吧。”
陈梓这才开口：“先说任务吧，我的三位门生，过几天要回村了，我想你护送他们回去，顺道……取得他们家长同意，让他们能继续过来学习。”
夏铭听着，对学堂的处境渐渐有了了解。
至理书院派人过来，想研究青鼎山的奇珍异兽。
陈梓过来之后，发现山里几个守旧者的村落，生活过得不是很好，而且村民非常排外，不接受升仙盟的援助。
她在山谷建立据点，研究花草虫木，经过几次探访后，和守旧者村落有了点联系，成功说服他们把孩子送来学堂学习。
“我当时告诉他们，只要把孩子送过来，管吃管住，全部免费，村民听到这样的好事很欢喜，一共送来了二十几人。”
陈梓叹口气，说道：“但有一天，孩子回去后说了课堂上的内容，惹得村里祭祀大发雷霆，在家长间言语挑拨，说我教给孩子错误的知识。”
夏铭这才理解，为何学堂里才有三个孩子。
陈梓问道：“不知师弟对守旧者知道多少？”
夏铭想起归田村，说道：“有些了解，之前捣毁过一个。”
陈梓眼神变了，目光变得古怪，那模样，像是在看一个凶徒。
“呃……”夏铭赶紧补充道：“我是说，之前去过一个守旧者村子，揪出了躲藏在里面的邪修。”
陈梓这才稍稍放下提防，说道：“守旧者是一个很宽泛的称呼，有拒绝灵石的，有痛恨修士的，也有一些……”
她停顿一会，才说：“像山里深处的村子，认为祭拜森主才是正道，而修士夺天地造化来修炼，就是邪道。”
“森主？”夏铭听到了新词汇，虚心请教。
陈梓缓缓道来，讲述了一段过去的历史。
大约八百年前，那时候的大陆还不像现在安全。
天上不会有飞舟，因为会遭到飞行灵兽的袭击。
地上很少有车队，因为凶猛又不可驯服的灵兽遍地都是，时不时出现，将整个车队吃得干干净净。
人类的聚集地一定会建起栅栏围墙，夜夜都要有人巡逻警戒。
为了解决这一问题，升仙盟制定了一项“高墙计划”，将大陆各地的奇山异水用高墙围起来，隔绝内外。
陈梓从大桌上拿来一份古老书卷，念出上面内容：“太史公有感于大陆百姓出行之苦，誓言将危险圈于墙内，让野外不再寸步难行。”
她压着嗓子，念出一段记载，是太史公、龙王和愚老之间的争论。
愚老说道：“天下险地何其之多，这计划不符合常理，我们应该让百姓躲进墙内，而不是反向将危险包围。”
太史公说道：“百姓能躲进墙内免于危险，但这样生活有何质量可言，这天下本就是自由之地，凭什么出趟远门也要冒着生命危险。”
龙王说：“天地不仁，千万年以来都是这样，你意图对抗天道法则，是大逆不道！”
太史公说：“这里是星陨大陆，星陨修士才是这片大陆的主人！天地若是不仁，那我们就改天换地！”
陈梓将一段慷慨激昂的宣言喊出，听得夏铭内心震动。
“天地不仁，那就改天换地！”
他低声重复这句豪言壮语，再看现在大陆各处被高墙包围的天险，和路上来往不绝的飞舟和车队。
太史公当年的愿景已然实现，百姓出游不再受限，野外不再是危险的代名词，危险都被圈在高墙之内。
夏铭能开着烛龙号到处瞎晃，一直觉得天经地义，如同呼吸的空气一般。
他现在才知道，这都是过去先人花了多少血汗换来的成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