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我十八岁。
三月份的成人礼让我以为我成了个大人。父母在成人礼上潸然落泪最终泣不成声。因为那天不只是我的生日,也是大我八岁的哥哥离家未归的第十年......
我家住在北方的某个小城市,家境卓越,父母都是成功的企业家,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大抵说的就是我这样的人。可谓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虽谈不到含着金钥匙出生那么顶级富贵,但也说得上是朱门绣户。拜这所赐,我从小在蜜罐里长大,在钱上面迄今为止几乎没有过烦恼。
在我二十岁之前我的家庭里发生了两件大事,这头一件事是哥哥的离开。
1996年,我八岁生日那天,十八岁的哥哥离家出走,随后杳无音信,如同人间蒸发一般。在此不想叙述过多的细节,其中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所谓家务事就是如此。然而当时的我不谙世事,对于父母哭着跟我讲哥哥消失的事实,我也只是愣了很久。直到接下来生活里少了一个人,一个我仰慕的人,我才意识到“哥哥离家出走”是怎样一个概念。而这个事实是不由我自己的意识所动摇的,为此我又哭又闹。
当时的记忆还很清晰,分析我当时“哭”的心理,应该是由三个方面组成。一是为哥哥离家出走伤心,二是为自己无能为力而伤心,三大抵是想通过哭泣来吸引父母的注意力,进而获取安慰。
自那以后父母对于我越来越宠溺,然而八岁的我不会想到,这样能让我得到宽慰的港湾,十年后也就消失了,也就是在2006年。
上半年的成人礼过后不就,父母便送了我一件礼物,一辆奔驰轿车。如今奔驰车随处可见,一辆二手低配也不算太贵,但在当年这车在我们那个小城市着实不多见。我对车不感兴趣,至今也是,但那时候还是很开心的,不过苦于刚满十八岁,故没有驾照,况且高考将至,这让我不得不把心思从车转移到我的学业上。
说起我的学习,也是颇有意思。我的记忆里,父母几乎从未过问过我的学业,或许在他们看来,我只要过得开心就行,就算我往后一生都是家里蹲,他俩的钱也能供我活几辈子。
可事实上这样的我并没有像电视剧里的那些纨绔子弟,整天不上课得像鬼魂一样在校园游荡,而是围绕着两件事儿,学习和睡觉。我这绝不是在说谎,那个时候不像现在人手一个手机,就算有也是什么翻盖滑盖,好多连网都上不了。再一来那个时候学习氛围也好,虽然也有一些消磨时间的,但也是少数。
班主任知道我的家境,大概也跟我父母沟通过,故对我管教的极为宽松,基本上每天晚来早走专车接送,偶尔还会旷半天课,可能觉得我只要不惹事就谢天谢地了。因为我特殊的作息,导致我跟学校里的同学来往较少,这我早已习惯了,毕竟自小学以来,都是如此。
意外的是我学习居然不错,能在班里排到前几名,偶尔还客串一下第一名。高二下学期时,有天极为难得的一家三口一起吃了顿晚餐,我无意中提到我的学习成绩,父母两人都用诧异的眼神看着我,以为我在开玩笑,可能他们也觉得自己从来没管过我学习,我也没提过,学习估计好不了。而且我哥学习奇差,他们估计我也好不到哪去。总之在我拿出我偷偷用手机(我当时有部能拍照的诺基亚)拍下的成绩单给他们看时,他们终于相信了。
母亲当时眼圈就红了,随后含着热泪拉着我手说了很多,父亲含着泪微笑着一言不发,待母亲说完又愣了许久,随后叫保姆从地下室取来一瓶珍藏多年的茅台,并又重新吩咐做几个硬菜......
读者看到此处可能会心一笑,当时的我也是一样,觉得他们的反应未免太大了......
然而现在的我一回忆,感觉到的却只有心痛。那是我有生以来活到今天所吃过的最美好的晚餐。
尽管父母没什么时间陪伴我,但我深知,他们的一切都是为我,我是他们的一切。
在那之后我学习更加努力上进,但我的专属作息还是没变,等到高三下半年,也就是成人礼前后,我的学习已经稳定到班里前几名了,照这样下去,不说多好的大学,一般的一本大学是不成问题了。
可就在高考前一个月,家里发生了塌天大祸,父母到欧洲谈生意,遭遇意外枪击事件,双双离世,客死他乡。
是没有任何征兆的。那天晚上我回到家,打开电视调台,电话响了。是一个亲戚打来的,接到电话听到消息我的脑海是空白的,身体发飘,第一感觉是这肯定是假的......后来遗体冰冻被运回国,装在水晶棺里摆在灵堂,直到那时我还是一种发懵的状态,隐隐觉得心脏部位发空。
直到入土为安葬礼结束,我都没有流一滴泪。之后我如同行尸走肉般过了几天,却突然在某天夜里莫名痛哭起来......
后来的事情比较悲凉,我高考失利名落孙山索性没有入学,家产被亲戚们坑走了大半,公司改名换姓,杀害父母的凶手也始终没有归案,可谓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唯一的好事就是在这些乱麻一般的事务中,我竟把驾照一遍考过了。
虽然留给我的一小半家产里没有能直接生钱的,却也是很可观的。其中包括我们一家一直住的这栋郊区带小庄园的三层别墅,还有城区三套小区房,和一栋海南的海景别墅,外加三百万和那辆奔驰轿车。
在那之后的一年多年里我仿佛失了魂的野鬼,每天游荡在城市的大街小巷,出入你能想到的各种场所,见各色各样的人,挥霍着我的时间与金钱......
在零八年早冬的某天临近中午时,我被女人吵醒。我忘了她具体说了什么,总之是要钱的意思。这样的情况也不少,看我开着辆像样的车而且年轻,帅气我倒是不敢自夸,总是自认为是有种与生俱来的气质。她们会挑着我停车的时候前来搭讪,我也会配合其中的某些人发展些故事。当时网聊网约软件还不像现在如此普及,搭讪是那些人的主要方式。可明明是来搭讪,到完事后有的很知趣,中午吃个饭就走,再留个电话,有的就不然了,张口闭口就是要钱,我也懒得争执,给些就打发走。
那天也是如此。
我闭着眼摸到我的钱包,随机抽出来几张甩了过去,伴随着她捡钱时的嘟囔声和钞票的清脆声以及一声摔门而去的“咣”,世界又回归宁静,我却毫无睡意了。
眯了几分钟后我微睁开一只眼,下意识的用手掸了下窗帘,一道冬日的冷色微光透过窗棂撒到我的棉被上,我又本能地闭上眼,随后缓缓睁开,望向光源,隐约看着外面飘着雪花。嗅觉开始灵敏,空气里弥漫着人肉和化妆品再掺杂上尘埃的味道。听觉开始恢复,鸟鸣声伴随着闹市区的噪音显得无比悦耳。我微倾身子,浑身酸疼,无力感霎时冒上来,一股久违的心酸与伤感涌上心头......
几乎是一在瞬间,我竟顿悟了,对于眼前的一切包括我在内厌恶到达了极点!我猛地从床上弹起来,三下五除二穿好衣服,收拾好东西离开了宾馆,驱车飞驰,走得是回家的路。
几个月没回来,一扇三楼的窗户没关,落叶充斥了别墅的每个角落,物是人非,显得破落而又悲凉。
我打电话叫来几家保洁,从里到外收拾一新,又叫来弄水电气的,把线路检查修理了一遍。傍晚时分,一切完毕,请了几个干的最辛苦的小伙子一起到附近的酒楼吃了个饭,他们与我年纪相仿,起初与我聊的很拘谨几杯啤酒下去就好多了,说得大多是奉承的话却也是聊得有来有回。
回来之后我仰躺在父母曾睡的床上思索起来,打算想想接下来要做的事儿。忽然间我瞥到吊灯之上似乎有个方形的灰色影子,我处于好奇站起来使劲仰着头观察,还是看不清,我奋力跳起来还是无济于事。
多次尝试无果,最后我索性从仓库搬来梯子,架着梯子上了去,终于一目了然。
那是一张沾满灰尘的扑克牌,红桃7。
......
当时的我死也不会想到,这张纸牌,将改变我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