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看似平静的一天，外祖母和母亲都在做着针线活儿，阿立则坐在门边玩石头。
这时，气势汹汹地跑来了一群人，为首的是村里的商人常大伯。
他们有些举着锤头，有些提着铲子，个个儿骂骂咧咧的往阿立的家里跑来。
“伙计们，冲啊，就是这家！”常大伯怒气冲冲地吆喝着。
阿芙见状，赶忙放下手中的活儿，起身来到门口，神色紧张地问道：“各位大哥，这是怎么了？”
“你们家阿立，偷了我商铺的东西！”常大伯怒道。
“什么？”阿芙看了看儿子，只见他拼命摇了摇头，心下便知晓了，维护道，“我们家阿立断然不会做出这般偷鸡摸狗的事情！各位大哥一定是弄错了。”
“就是你们家阿立偷的！”常大伯怒气更盛。
“常大哥，你可有什么证据？”阿芙不悦地问道。
“这……要什么证据？他是灾星，任何灾祸都定然与他有关，他也绝对做不出什么好事！”
常大伯一席毫无道理的话，彻底惹怒了阿芙：“这么说，你是没证据了？既然没证据，就离开我家，立刻！”
“……好，好啊你，不承认是吧，伙计们，给我砸！”常大伯自知理亏，恼羞成怒，竟让随从的人砸了阿立的家。
一伙人抄起锤头铲子，对着阿立家中本就不多的物件一顿乱砸，一时间，器皿破碎的嘈杂声引来了不少村民的围观，却无人制止。
阿芙跪在地上，紧紧抱着儿子，捂住他的耳朵，年迈的外祖母则无力地喊着：“住手！住手啊……”
可是并没有人理会这个老婆子。
“都住手！”中气十足带着威严的声音响起。
砸东西的人听到这一声，立刻停下了，纷纷恭敬道：“村长。”
阿立从母亲怀中探出脑袋，看到了村长身后冲他眨眼的阿软，顿时感激不已。
“你们这是干什么？光天化日的就要这般欺负人吗？”村长沉着脸质问道。
“阿立偷了我店铺的东西，我们这才——”常大伯试图狡辩。
“凡事都要讲究证据，既然没证据，就不该如此胡闹。”村长打断了他。
“……是。”常大伯的脸红一阵青一阵，招呼他的伙计们离开了。
村长走到阿立身边，摸了摸他的头，怜惜道：“苦命的孩子。”
“阿立谢谢村长。”
“这是我该做的，不用道谢。”
“阿娘教我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阿立没什么能报答村长的，若连这言谢都免了，阿立该羞愧难当了。”
“好孩子。”村长笑着点了点头，“你可读过书？”
“略识得几个字。”
“那明日起，你白天就来我家吧，我教你。”
“真的吗！”阿立一听这话，激动得小脸都红扑扑的。
“不见不散。”村长俯身拍了拍阿立的肩膀，又与阿芙对视一眼，轻轻点头以示问好，然后便离去了。
阿立驻在原地看着村长的背影良久，待反应过来，高兴地扑进了母亲的怀里。
“阿娘，你听见了吗！我要有书读啦！”
“阿娘听见了。”
看着儿子开心，阿芙心里亦是欣喜。
第二天，村长果真在家中等着阿立。
这第一堂课……
“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阿立念出村长写在纸上的句子，随即皱了皱眉，抬头苦笑道，“村长，这话在我身上并不见效。”
村长听了这话，仔细想了想，觉得很是心疼，但还是教导他道：“人为善，福虽未至，祸已远离。无论他们如何待你，你都要保持善良的初心，不负自己。”
阿立若有所思地眨眨眼，笑得灿然，使劲儿点了点头。
有时候，阿软从学堂下课回来后，村长会留阿立一起吃午饭。
这天，阿立瞪大了眼看着摆在面前的大鸡腿，金灿灿的皮裹着白嫩的肉，盛在泛着油光的汤汁中，不禁咽了咽口水，却懂事地不去夹。
要知道，在他们家，纵使是过年，也未必有鸡腿吃。
村长慈爱一笑，起身将鸡腿夹到了阿立碗里。
“村长！这，这不合适，还是给阿软吃吧！”阿立说罢，就要将鸡腿夹给阿软。
“有什么不合适的，这丫头吃鸡腿的次数比你多得多呢。你安心吃！”村长佯装发怒，硬是按住了阿立的筷子。
阿软见状，鼓起腮帮子，酸溜溜道：“阿爹，你待阿立比女儿还好呢！”
“一边儿去。”村长嘴上打发着女儿，双眼却笑眯眯地看着阿立。
“可不是嘛，阿立在我们家可是贵客！你呀，还同人家争。”一旁的村长夫人一边笑得合不拢嘴，一边伸出手指点了下女儿的脑门。
这其乐融融的一切，直到很久以后，都是阿立最怀念的过往。
眨眼又是一年冬季，雾庄的冬天一如既往的让人想时刻披着几床棉被。
阿立家比别的人家要冷上许多，因为没钱买炭，所以整个屋子里都冷飕飕的，连呼吸都仿佛在吸入细针一般刺痛。
“阿立，开门！”是阿软的声音，她正敲着阿立家那扇缝隙颇多的木门。
阿立瑟瑟发抖地一步一步踏过来，打开了门，不知是在呼气还是吸气：“阿软，怎么了？”
门一开，手中立刻被塞了一个篮子，阿立低头一看，竟是一篮子炭！
“这……”
“是我阿爹的意思，你尽管收下。”阿软调皮地笑了笑，搓着手道，“天冷，我回去啦，你快关门，别冻着。”
“谢——”话音未落，阿软已经跑远了。
阿芙看到这一篮子炭，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
“村长真是大好人呐。”外祖母一个劲儿地说。
几天之后，是阿立的生辰。
一大早，村长便提着一盒精美的糕点，带着阿软上门来了。
“生辰快乐！”阿软刚进门便乐得手舞足蹈。
“八岁了阿立，新的一岁，村长祝你事事顺意！”村长如平常一样俯身，拍拍他的肩，慈祥地由衷祝福他。
这么些年来，因为“灾星”的缘故，除了母亲和外祖母，从未有别人陪他过过生辰。更别提这么多点心了，他往年的生辰，有一个鸡蛋便很好了。
“谢谢你们！”阿立的眼中泛着泪光，不知道要说什么做什么，来表达他的感动与感激。
“你别哭呀！”阿软见了，赶紧伸手替他擦去眼泪，“大好的日子呢！”
阿立顿时笑了，被阿软这么一说，反倒有些羞涩。
被别人在乎的感觉，真好。
这个冬天，似乎没那么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