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住手啊……”老婆子无力地哭着阻止着,“不要伤害我的……阿芙……和阿立……”
“婆婆?您在说什么呢?”阴念阡突然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上前扶住老婆子,追问道。
“不过是个疯老婆子,理她做甚?”虞溪不屑地扭过头,却被迟远昭用眼神制止。
“婆婆,您说的……阿芙和阿立,在哪儿呢?”迟远昭弯下腰,看着老婆子。
老婆子缓缓地转过身,颤抖着伸出一根手指,指向那个囚禁着夺灵,泛着金光的笼子。
“婆婆?那里面关的是邪祟,不是您所说的人。”阴念阡耐心地对老婆子说。
“那是我的女儿……和外孙……”老婆子深陷的眼睛里,老泪纵横,混浊的泪水盈满眼眶,尽是岁月的无情沧桑。
“您的女儿和外孙?您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阴念阡仿佛抓住了沧海中的一叶扁舟,连忙问道。
“我告诉你们,你们可否放过他们?”老婆子卑微地恳求。
“……您先说吧。”面对老婆子这般哀求,迟远昭也有些于心不忍。
老婆子擦了擦眼泪,开始细细道来。
那一日,飘雪肆虐,寒风凛冽,屋内点燃的炭盆发着微弱的红光,在这连空气都要凝固的冬日里显得杯水车薪。
“呜哇哇哇……”新生儿奶声奶气地哭喊着,被外祖母抱在怀里,一旁的外祖父轻轻哄着。
榻上人刚刚诞下这个孩子,满头大汗却依旧冻得瑟瑟发抖。
“阿芙……”孩子他爹心疼妻子,紧紧攥着她的手,用力摩挲着,“我再去给你和孩子借两床棉被回来。”
临去前,他走到孩子身旁,疼惜地摸摸孩子哭闹的脸,慈爱地说道:“孩子就叫阿立吧,愿他此生能安身立命。”
言罢,冲儿子调皮地做了个鬼脸,便跑了出去。
各家都冻得不行,他好容易借来了两床棉被,急忙跑着往家赶。
严冬时节,地上的水洼结成一块冰,他踏上去,一不留神就人仰马翻地滑倒了,因为手中抱着棉被,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地上竖起插着的铁条……
在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喊中,刚出生的阿立就此没了爹爹……
于是有人议论:“这孩子刚出生,爹就意外横死了,真是可怜啊……”
“可怜吗?我倒觉得,这孩子是灾星,克死了他爹。”
“都少说两句吧……”
令人没想到的是,母亲阿芙还未出月子,身体一向健朗的外祖父竟也意外猝死了,大夫亦未查出缘由。
完整的一家子,瞬间只剩下了婆孙三人……外祖母和母亲日夜垂泪,很是凄惨。
然而这一事故发生后,阿立更加坐实了村民口中“灾星”一说。这一说法愈传愈凶,村民对他,由可怜变成了惧怕与嫌弃。
阿立逐渐长大了,外祖母年迈无法干活,只能打打下手,而母亲阿芙心灵手巧,会织布绣花做衣裳,一家子生活的重担悉数压在了阿芙瘦小的肩膀上。
年幼的阿立很懂事,时常陪在母亲身旁帮她穿针,从不似别的孩子一般贪玩。
这天,阿芙裁好了一身新衣,因为手头的活儿太多,实在腾不出手,便唤来儿子:“阿立,你去替阿娘把这身衣服送去村尾杜大叔家。”
“好嘞,阿娘放心吧。”小小的阿立抱过叠好的衣服,跑了出去。
一路上干活儿的大人见了阿立,纷纷退避三舍,躲妖怪似的躲着他。
阿立倒也习惯了,只管抱着衣服往杜大叔家赶。
“杜大叔!杜大叔!”扯开了嗓子喊,乖巧而伶俐,“您的衣服!”
“来了来了——”杜大叔开门的一刹那,还是笑容满面的,见到是阿立,神色“唰”地变得害怕慌乱起来,“怎,怎么是你啊?”
“我娘叫我来给您送衣服。”阿立仰起小脸,咧开嘴笑得很甜。
杜大叔愣了一下,随机立刻抄起门口的扫把,就使劲儿往阿立身上打,凶狠道:“滚!你给我滚出去!”
阿立被吓到了,怔在原地不知所措,完全不知躲避,任凭用力的一下下打在他身上……
最终,阿立连人带衣被赶了出来。他呆呆地坐在地上,藏着星辰的眼中茫然地蓄着泪水,许久,自己擦干眼泪,抱起衣裳,一跌一撞地埋头往家走。
“阿立?你这一身灰哪儿弄的?”阿芙诧异地拉过儿子,替他拍着尘土。
“我自己走路不小心,摔了一跤,没事的。”
阿立将被打得瘀血的两条胳膊使劲儿往背后藏,生怕母亲看到。
孩子的心思哪儿能瞒得过当娘的,阿芙一把抓住阿立的胳膊,看到一道道青紫的瘀痕,就什么都明白了。
阿芙将儿子揽入怀里,抱着他的头,无声地抽泣着。
这些年的传言她不是没有听过,只是她没想到,会有人真的如此狠心对阿立。
阿立感受到了母亲的心痛与无奈,小手轻轻拍着母亲的背,笑着说:“阿娘不哭,阿立不疼。”
阿芙听到这话,终于泪如泉涌,哭出了声音……
待到平静下来,阿芙拉着儿子瘦小的双手,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温柔而不失坚毅道:“阿立,无论别人如何说你,你都只管做好自己,明白吗?”
“阿立明白,阿娘不必担心儿子。”
阿立的笑,似冬日一抹和煦暖阳般灿烂,亦如盛夏一池清冽小潭般清澈。
又一日,阿芙绣花时瞥到一旁发呆的儿子,顿时知他其实心里孤独。
“阿立,你去找小朋友玩吧。”
“可是阿娘你……”
“阿娘自己可以做好,你尽管去吧!”
“好!”
看着儿子蹦蹦跳跳离去的背影,阿芙露出欣慰的笑容。
她什么都不求,只愿她这唯一的孩子能平安喜乐地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