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的众人把玲玉的尸体打捞上来之后,大家都在议论纷纷,因为尸体是头朝下的,看着已然面目全非,众人无一不在讨论究竟是谁,唯有人群之中的小秋在看到尸体的模样之后,心中哑然。
小秋昨天晚上从张开安房间离开之后,回到房间一直佯装无事。心里虽然放心不下玲玉,但又不敢再出门查看,就只能一直留心房外的动静,想看看玲玉什么时候回来再细细问她,可谁知这一等就等到了天亮。
小秋在起床的时候听到外面熙熙攘攘的,心里便觉得不安,穿上衣服就赶忙往外跑,抓住一个家丁问了之后才知道说是有人发现府上的井里有人,这话完全是家丁复制粘贴出来的,听在小秋耳朵里在不安的基础上又增添了一分疑惑:到底是有人掉到井里了还是有人在井里怎么了。怎么了?是死了吗?思及此处,小秋已经不敢再往下想,随着人流跑到井边便看到了这样一幕。
别人可能不清楚这尸体是谁,但与玲玉朝夕相处的小秋心里已经有数了,再加上昨天夜里自己在老爷房门外听到的动静,自己在房间里等了一夜都不见玲玉回房,种种迹象结合在一起,小秋脸上的表情却不是恍然大悟,反而是更加惊慌失措了,双手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自己一个忍不住透漏出来点儿什么。
张开安来了之后看到玲玉的尸体已经看不出来样貌了,就吩咐众人各自回自己房间,查看自己同屋的有没有未归的,如有发现立即上报。
一众家丁丫鬟此时得了指示便各自回房核对人员了,用这样的方法很快便得出了结果,只有玲玉一人不在。
张开安得了报告,便命管家取来登记册,按照上面记录的的住址去通知玲玉的家人来认领尸体。
由于时间还早,玲玉的父母还未下地,一边张罗着早饭,一边还在念叨着自己的大女儿也不知道在大户人家做工是否适应,算算时间已经大半个月了,玲玉都没有回来过。
王氏不免担心玲玉年纪小,也不知道在人家府上会不会遭人欺负,又嘟囔着人家大户人家做事都讲究,也不知道玲玉会不会都达到人家的要求,若是达不到又会不会受责罚,这小小年纪若是受了委屈又无人诉说……
玲玉的父亲王永昌听了自家婆娘的念叨没完没了了,忍不住插嘴道:“你快别啰嗦了,家里还有俩孩子等着吃饭呢,咱家的女儿你又不是不了解,聪明着呢,又懂事,怎么会受委屈呢,你且放宽心吧。”
王氏听了虽是嘴上消停了,加快了手上的活计,但是心里却还是担心,暗下决心等到玲玉回来了一定要好好问问可有受半点委屈,但凡有一丁点而不顺心就把玲玉留在家里,说什么都不再让她去了,自己的女儿也不能老是拿着伺候别人的钱,还处处受委屈。
王氏这边还正盘算着,就见有个家丁模样的人进了院子,在外边的王氏问他:“你找谁,可是有什么事?”
这个伙计见玲玉家里也是不容易,看到这个略显沧桑的妇人该是玲玉的母亲了,听她说话亲和的紧,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就只是说:“我找玲玉的家人。”
王永昌听到动静之后走出屋来,先是与王氏对视了一眼,才接着问道:“你是那赵家的伙计吗?可是玲玉在府里犯了什么错?”
伙计听了更是语塞,但一时又别无他法,只能硬着头皮回答:“是这样的,玲玉在府上确实是出了事,想请您二老过去看看,看看……”这后半句话终是未能说出口。
王氏一听自家女儿在人家府上出了事更是急的不行,围裙都没解下,手里还拿着锅铲就跑出门去了,出门之后才意识到自己不知道该往哪走,便忙喊小伙计给自己带路。
王永昌还算理智,回头先安抚好儿子和女儿,才快步追上去,一路上小伙计看着这夫妻俩焦急的样子,一直欲言又止,尝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成功,犹豫着便到了赵府门前。
王家二人此时也顾不得观摩人家的门楣了,急着进去就要找玲玉,家丁见是玲玉的父母,赶忙引着人来到放置尸体的地方,此时玲玉的尸体已经稍稍整理过了,看着干净了许多。
玲玉的父母来到跟前的时候,整个人都僵住了,入目的是一具用一件衣服蒙住头脸的……尸体,对的,是尸体,是谁?
率先回过神来的是王永昌,他蹲下去想要去掀开衣服看看到底是不是自己心中所想的那样,手还未触及,就被王氏一下子拉了回来,由于用力过猛,把王永昌拉了个屁股墩儿,一边嘴里厉声重复着:“不要看,他爹,不要看,不是玲玉,不是,不会是的,玲玉好好的,玲玉怎么会躺在这儿呢?不会的,不会是她。”
围观的人看见玲玉的母亲此时已经有点魔怔了,都有点儿不太忍心再看下去,纷纷摇头叹息。
王永昌见王氏这样,自己又何尝不是不敢相信呢,可是又能怎么样呢?想着便再次把手伸向了衣服,王氏虽然还在阻拦,但王永昌没有给她机会,快速掀开了,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被水泡的肿胀的脸,一眼看去很难分辨出来是不是玲玉,但这是生她养她的亲生父母啊,仔细看去还是能分辨出来确实是自己的女儿,玲玉。
王氏在身后还是看到了,虽然差不能认出来,但还是不死心,忙上前去撸开尸体的袖子,查看手腕,直到看见手腕上的一跟红色丝线编成的结,整个人就像被抽干了浑身的力气一样,坐在地上,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王永昌在确认之后也是蹲在地上,双手掩面,竟是在隐隐抽泣。
管家见到他们二人都已经确认了尸体是玲玉,就上前按照赵开安交代好的解释道:“玲玉平日里在府上也是个很机灵的小丫头,也很招人喜欢,谁知道昨天不知怎地一不小心打破我家老爷的一个很名贵的花瓶,当时老爷看到自己心爱的花瓶没了,脸色不太好看,发了两句脾气,玲玉刚来年纪也小,估计是被吓着了,当时身边人也都没太在意,可谁知这第二天一大早,府里下人去打水的时候,就发现井里有个人,我家老爷知道了赶紧差人把人给捞上来,这一看已经断气了,经过了一番核查才知道最有可能是玲玉,当下就差人去找你们过来再确认一下是不是玲玉。”
王家二人听了这管家的一番解释,语气也还算亲和,在这样的大户人家,还有人这样专门解释给他们听,已经不算容易了,再加上他们长期生活在社会底层,深知此时即便是说了什么也无济于事,一时之间也不敢说什么反驳之词,只能默默接受。
管家见二人并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才接着说:“我家老爷也不是什么斤斤计较的人,所以玲玉这半月来的工钱还会照结不误,好让你们可以有些余力好好安葬玲玉。另外,我家老爷说了,你们过生活也不容易,玲玉打碎的那个花瓶,就一笔勾销了,不会再让你们赔偿。”
王永昌听完,躬手向管家行了个礼:“有劳了。”也说不出别的什么话了。
就这样,玲玉的父母就找来了一辆拉车,把玲玉的尸体放在车上,又去旁边的铺子里买了一块布,把玲玉从头到脚裹严实来,拿上小秋收拾好的玲玉的行礼,把玲玉拉回了家。
一回到家,玲玉的弟弟妹妹赶忙跑上前来问姐姐呢,怎么不见姐姐回来,俩小人儿还是一脸高兴蹦蹦跳跳的样子。
王氏直到此时看到儿子女儿的笑脸,才爆发了情绪,坐地嚎啕大哭起来。两个小人儿见娘哭得伤心,也不知所谓何事,便把求助的目光看向爹爹,爹爹竟也没有回应,只是轻轻拍着拉车上的玲玉掩面失声。
两个小家伙这才把注意力放到拉车上,小孩儿手快,一下就把布扯开了,看到里面是个人,被吓得哭了起来,王永昌忙把布重新盖上,哄着孩子,说不怕,那是姐姐,不怕。
这下俩人明白过来哭的更伤心了:“姐姐怎么了,为什么躺在那不动啊,我怕,我要姐姐。”
一时之间,这一家人都陷入了情绪爆发点,两个孩子年龄过小,尚不能理解何为死亡,只知道姐姐不是前几天的姐姐了,样子还变得很可怕,只知道伤心嚎哭,嘴里除了姐姐再也喊不出别的话来,王永昌此时已经顾不得自己的“男儿有泪不轻弹”作风了,脑子里也只剩下我养了十几年看着长大的女儿,就这么活生生的没了,终究是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然而却没有听见声音,只有眼泪,噗簌噗簌的落下来,落在女儿的头发上。王氏在赵家一直处于接受不了这个事实的状态,现下到了家里情绪才缓过来,只剩尖厉嘶哑的哭声,显得那么苦涩,就像在黄莲水里泡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