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这庆国最亮又最暗的地方应该是这皇宫了,亮的时候明晃晃的,白玉石阶,红墙绿瓦,皇家的浩荡之气扑面而来,可这暗的时候呢,宫里的哀嚎,求饶,迫害,哪怕夜里房门紧闭,盖着两床被子,燃着长明灯,也不免觉得寒意凛然。
所以燕小乙,这宫里出来的人,自然是没有多少感情的,更是丝毫不懂得怜香惜玉的。
所以这一箭,便势如破竹,正冲着范若若的车厢去了,若是射个正着,若若怕是会当场命丧黄泉了。
只是,五竹在身边,这箭若真的中了,这五竹便愧对了他大宗师的身份了。
简言之,这是打五竹的脸啊!
所以这箭下一刻便理所应当的出现在五竹手里了,此刻他就像是一道人形屏障,牢不可破!哪怕是这支可开山断石的利箭,也无能为力。
“五竹叔,你快走吧。”这是范若若的声音,她并不知道如今外面的情况,但能够听出来,她已经带着必死的决心了,一个女子而已,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属实不易了。
至于为何让五竹走,是因为若若觉得,平日里五竹那身出神入化的轻功,能让他活命。
但若若不知道的是,轻功是五竹的短板,五竹擅长的只有一个,便是杀人!哪怕对方是九品高手!
“姐,你怕吗?”范思哲捂着头缩在车厢的角落里,声音颤抖的问道。
外面的厮杀声越来越大了,这次出城不光有五竹护卫,父亲范建也是派了一队人跟着保护的。
听外面的动静,应该是打起来了。
“怕什么?”若若虽然没有范思哲这么狼狈,但其实也是不争气的缩在车厢里。
随着一道红艳艳的鲜血溅进马车,闻着那略微刺鼻的血腥味,范思哲的声音已经慢慢的由颤抖变成了哭腔:“姐,我的银票还没花呢~”
“哥哥说过,人生哪能都如意,万事但求半称心,所以我不怕死。”若若嘴上这样说,可身体仍然控制不住的有些颤抖。
随着最后一声痛苦的呻吟,车外变得出奇的安静,突然一道亮光斜照进马车,范思哲壮了壮胆子,略微抬起头眯了眯眼睛往外又瞅了瞅,突然一下兴奋起来。
“姐,我们活下来了!娘亲,我们活下来了!”范思哲惊喜的大叫道,然后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冲向了柳氏的马车跑去。
“你干的?”若若出奇的安静,缓缓的掀开帘子,从车上下来,看到地上的断肢残臂,已经躺在地上的尸体,忍不住干呕起来,五竹有些不知所措的走过去,拍了拍若若的背,说道:“快到车上去吧。”
过了一会,等到若若缓过来的时候,范府的这两辆马车才又开始出发了。
“五竹叔,燕小乙呢?”在路上,若若轻声问道。
“跑了。”五竹淡淡的说道,像是再平常不过了。
若若却听了一惊,心中想到:“这燕小乙可是九品高手啊,莫非五竹叔也是九品高手?”
想到这,若若突然又想到了另一件事,便是这陈萍萍既然在围攻皇宫,为什么燕统领会出现在这,这个时候难道他不应该在庆帝身边保护他吗?
莫非?
范若若想到了一种不好的可能,但还是摇了摇头,自我安慰道:“父亲和哥哥做事一向稳妥,何况这种大事,定然是已经考虑周全了,我就别为此担忧了。”
话虽如此,可若若还是忍不住担忧。
“五竹叔,我们要去哪?”若若隔着车帘问道。
“永州。”
“哦,那还得多久啊?”范若若对于永州的印象几乎没有,毕竟虽然没有常年深居宅院,但远门确实也极少出的。
五竹又认真的想了想说道:“太阳落山之前就能到。”
又过了许久。
“叔,有吃的吗?”范若若有些羞涩的问道,毕竟若是女孩子家贪嘴传出去也不好听。
“没有,不过他们那辆车有。”五竹指了指范思哲和柳氏那辆马车。
“什么!这范思哲不让我带东西,他自己倒是想着带了。”范若若气嘟嘟的骂道,但却无论如何也抹不开面子去要些吃,再加上这周围荒郊野外的,只能委屈的饿着肚子了。
……
此时正阳门,巍峨宫墙下,那厚重的朱红色大门已经大开,两边列阵的已经不再是皇室的禁军,反而都已经换上了陈萍萍的黑骑。
再往里走,穿过一道道的宫墙和越过一层层石阶,在那原本是皇家威仪的不可亵渎的宫殿之下,陈萍萍被影子推着,坐在轮椅上,眯着眼盯着面前这位看起来已经狼狈不堪但是仍然不失威严的帝王,这位统治着庆国,高高在上的国君。
“你终究还是来了,朕很失望。”庆帝身边的宫廷侍卫已经所剩无几,但仍然保留着南庆国君的骄傲。
面对黑骑,这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侍卫,根本无法阻挡。
“陛下,臣也很失望。”陈萍萍盯着庆帝,一字一句的说道,在他的身后,是肃然而立,军纪严明的黑骑。
庆帝往耳后拢了拢头发,转身往大殿中走去,走到门口扭过头对着陈萍萍说道:“进来吧。”
看似命令,但也可以说是最后的挣扎。
“推我进去。”陈萍萍面无表情的微微摆手,影子便推着他进去了,没有人觉得,面对这般死局,庆帝可以翻身。
庆国要变天了!
这是所有人的想法,包括宫外还在犹豫是否要驰援的二皇子和太子,包括暗中随陈萍萍进去的四顾剑和苦荷,包括已经被黑骑包围的长公主府,更包括后宫中的太后和嫔妃。
但唯独一个人相信,他相信庆帝并没有穷途末路,只是在等待一个机会罢了,而这个人便是同陈萍萍一起进去的,四大宗师之一叶流云!
……
此时城外的范建父子,仍旧没有发出攻城命令,不到万不得已,范闲不想因为自己同庆帝的私仇牺牲这些无关人的性命。
至于范建,他则是在等待,等待宫内传来好的消息,到时候就可以不费兵卒的进到城里,把爱的人救出苦海,把恨的人,碎尸万段!
……
“伯父,我父亲昨夜已经起兵,估计消息应该很快便会传来。”杜淳之走到范建面前,拱手尊敬的说道。
范建点了点头说道:“辛苦你了,此事之后,你去寻若若吧,她在永州。”
说完,范建又扭头盯着范闲说道:“永州那边可还妥当?”
范闲连忙回道:“我监察院已经把永州不可靠的都清洗了一遍,至于永州刺史是陈萍萍当年的老部下徐青,还是可靠的。”
“好。”范建听到家人安全,放下心来,目光越过城墙上严阵以待的兵士,像是能看到城内巍峨的宫殿。
“应该快有消息了。”范建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