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三倒四,不分黑白。小桃,我看你就是邪门歪道。你是什么出身我们都知道,你刚生下来,就克死了自家的大伯。刚到我大哥家没多少日子,大哥死了。我侄子吴力平时老实巴交,现在竟然亲手杀了他三叔,眼看也要活不成。这还不算,昨天我那可怜的大嫂在家里上了吊。我大哥一家,这就要满门丧命。唯独你,小桃,还伶牙俐齿胡搅蛮缠。我看你就是恶鬼投胎,来我们吴家索命来了。”吴二终于亮出了自己的必杀技,不拿下小桃,就断不下这个案。“在场的各位父老乡亲,你们想想看,什么样的人家会遭这样的祸事。我大哥一家清清白白,要不是怨鬼来索命,你们倒是说说看,怎么会闹成这样?”
吴二的计划无疑是具有极大杀伤力的,他此番描述,极好地解释了吴老大家接二连三出人命的缘由。随着吴二阴沉的语调,恐惧的情绪逐渐祠堂之内弥漫开来,怨鬼索命的故事从来都不缺少听众,人们对小桃的感觉从七分同情变成了十足的害怕。
“老大一家连出人命,我们三个兄弟也很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老五昨天去庙里求了一签问阴阳之事,签上说是家中有人怨鬼缠身,需要做法事先祛鬼,然后才能保太平。如果让怨鬼继续作恶,怕是还要连累更多的人。”吴二见火候差不多,再加一把柴就是有请苗神婆登场的时候了。“老五连夜请来了苗神婆,在祠堂里有列位祖先的神灵庇护,这场法事应该可以让我们四邻八里都逢凶化吉。”
东家斜楞着眼睛凝视着吴二,心说你们这效率还真高,连夜干了这么多事,捧着碗鸡血也不嫌累,请继续你的表演,我倒要看看这是要闹哪一出。更何况吴二头天还提前打了招呼要请苗神婆,知道这事原委,于是便默不作声,算是同意。
村名们一听怨鬼十有八九还要继续索命,说不定下一个会轮到自己,吴老大一家确实是霉运笼罩,怕是真有鬼怪附在了小桃身上。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但如今危及四邻就不得不高度重视,大家一直都好奇苗神婆怎么会出现在祠堂之内,此时再看她的眼神也就从好奇变得热切起来。
哗楞,苗神婆拍了一下手铃,宛如说书的开场,县太爷升堂,都要先拍醒木和惊堂木。
小桃一看这阵势,心中先是一阵慌乱,随即便镇定下来,心中无鬼自是不怕他人作妖。
只见苗神婆口中念念有词,七荤八素云山雾罩的不知所云,伴随着咒语,手铃晃得节奏感颇强,同时手舞足蹈的幅度也越来越大,脚踏八卦,围着小桃不停的转圈。
“通天教主上边坐,金花教主陪伴着,一请胡啊,二请黄,三请蛇蟒四请狸狼,五请豆蔻六请阎王,咱们来到大堂有事商量……”苗神婆的唱词终于清晰起来,村民们聚精会神地看着这激烈的舞姿,听着婉转的曲调,暂时忘记了命案,忘记了恐惧,个别几个人甚至舒展了眉眼,有些陶醉其中。
小桃突然开口说:“唱的真好,不过,你是不是忘了先摆香案?没有香案怎么请神仙?”
跳大神这种高级文娱表演,村里人是都见识过几次的。每次的流程也都差不多,但这次确实少了些什么,经小桃提点,大家方恍然大悟,少了那些缭绕的烟雾,就少了神秘的气氛,难怪大家都觉得不太对劲呢。一经小桃点破,有人喊了一句,“吴老二,你这偷工减料可不行啊。是不是没给苗仙人香案钱?”
吴二抠门的名声在外,这次果不其然被人言中。省下的就是挣下的,始终是他的经济原教旨主义。他从内心就没想去捉拿怨鬼,而是要震慑小桃的气势,令其慑于精神压力而任由他们哥仨摆布,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有给苗仙人拨香案的预算。
苗仙人的情绪被突如其来的舞美要求所打断,随机应该增加了几句台词,“各路兵马到人间,今天来的神仙不抽烟”。
“哦,这样啊,今天是什么日子,要戒烟。”吴二对苗仙人的应变能力表示赞许。
“请来山君,请财神,请来菩萨,请观音……”苗仙人的请神词自成一派,为了增强法力,她自作主张多请了几路神仙。
小桃哈哈大笑,“大婶儿,你是东北师傅教的吧?”
苗仙人的舞步顿时有些凌乱,翻着白眼继续唱,但一被搅和,开始串词儿,“正月里来是新年呐,少的要给老的拜年”。
“你看,我说什么来的。”小桃得意得直拍巴掌。
吴二端着鸡血,就等苗仙人一声令下,便泼将出去,但小桃这嘴不停,苗仙人那边节奏有点乱套,怕是还没等到要泼鸡血的时候,这场法事就要被带偏。老五上前一步,就要动手按住小桃,却被老四一把拉住,“你别乱动,冲乱了气场,再惊扰了神仙。”
就在老五和老四拉扯的同时,小桃又给苗仙人挑了一个毛病,一个致命的毛病。“婶儿,你这舞也跳的不对啊。我上次见人家跳的不是这样的,你那魔鬼的步伐还像那么回事,但手型完全不对。”
三番五次被打扰,苗仙人定力不够用了,一套歌舞表演戛然而止,亮出了泼妇相,“妖孽,还不闭嘴,我马上就让你显出原形。”半套歌舞虽然不甚完美,但也算马马虎虎,眼下形势混乱,只能先泼鸡血了。苗仙人对着吴二用尽浑身之力大喊,“鸡血泼来,妖怪现形。”天赶地凑,小桃命里应该躲过此劫。这苗仙人早上在吴二家饱餐的战饭此时经过剧烈的肠胃蠕动,终于起了化学反应,“噗……”她要求泼鸡血的话音未落,一个红薯仙屁振聋发聩。已经扬起的鸡血碗,被吴二生生收住,随着满堂的大笑缓缓放下,终究没有泼出去。
苗仙人何尝受过如此奇耻大辱,一个红薯屁崩坏了道场,崩坏了自己的职业生涯。她再也顾不上那碗鸡血,狠狠地向小桃吐了一口口水,然后迅速掩面而去。
在众人的哄笑中,小桃没有躲开苗仙人这最后一击,但比起鸡血,已经算是万幸。
二喜是个好热闹的,多嘴问道:“小桃,她的手型怎么不对了?”
小桃正了颜色,“叔叔大爷们,到底有没有鬼我想吴家的三位叔叔最清楚。我如果是怨鬼缠身,昨天夜里就该要了他们三个人和苗仙人的命,不会由得他们今天再来欺负侄子和侄媳妇。”
“说的对啊,要是真有鬼,人怎么可能算得过鬼?”人群中有人附和。
“手型,手型到底怎么不对了?”二喜还是更好奇这个事。
小桃关切地看了一眼吴力,吴力的脸上也略微恢复了几分血色。眼见暂时度过难关,一天以来,小桃终于露出了微笑。“二喜叔,手型应该是这样的。来,左边跟我一起画个龙,在你右边画一道彩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