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裕明的出现,就像是平静的水面上,突然被丢进了一块石头,虽然激起一朵大水花,但一会儿,便会平静下来,终使仍有涟漪荡漾,那只会增加一些观感而已,无伤大雅。
马宁渐渐回归了正常的生活,母女俩又过起了早出晚归的日子。马宁的女儿大名叫马天意,小名叫笑笑,从出生那天起,就表现出异同寻常的乖巧。她极少哭闹,该睡就睡,该吃就吃,而且爱笑,体质虽然差些,但也不至于常常生病,总之,是一个非常省心的小孩。马宁觉得,这孩子是上天送给她的小天使,是专门为了抚平她的心里,因痛失亲人而带来的创伤的。所以她叫她天意,让她随自己的姓,也算是为马家留下一个后人。
孩子很小的时候,曾经问过马宁找过爸爸,马宁告诉她,爸爸是一名消防兵,牺牲了,是一名英雄。孩子很懂事,此后也不再在马宁面前提起这个话题,但马宁的内心却很惭愧。因为,马宁刚发现有了孩子的时候,她曾经考虑过放弃她,在她的内心里,但凡是与赵裕明有一丝牵扯的,她都要掐断它,要将“赵裕明”这三个字,从她的生活里连根拔起,丢弃,让他永无重生的机会。
但,孩子还是留了下来。一个人,总是太孤独,有了骨肉相连,世间至为亲密的人在身边,人间总算是有了一些温暖。马宁下定决心,这一辈子,她的孩子永远没有得知自己身世秘密的机会。她会让自己及孩子都相信,孩子是刘彬的,而刘彬,牺牲了。
“妈妈,学校的元旦晚会上,我要弹那首《献给爱丽丝》。”晚上,母女俩照例躺在床上,进行睡前的温馨交流。“好呀,这首曲子很好听,妈妈小时候也很喜欢呢。”“真的?那你知道这首曲子是谁写的吗?有什么故事吗?钟老师说,每一首钢琴曲都有一个故事,你要知道它的故事,要理解了它,你才能弹好它。”“我知道呀,这是贝多芬写给他的一个女学生的,因为这个女学生很可爱,他喜欢她的可爱,就为她写了这首曲子。”“那要怎么弹好它呢?”“轻一点,快一点,简称‘轻快’。”马宁故意开着玩笑,结束睡前谈话。“快睡吧,明天要上课呢。”
孩子心思单纯,很快睡着了,马宁拥着她柔软馨香的小身体,把头埋向她的发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极不情愿地爬起来,轻吻了一下女儿的额头,为她盖好被子,慢慢地走出阳台,坐了下来。
马宁最喜欢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住在学校的一幢旧公寓里,大多数老师都已经在市区买了房子搬出去,只有一些单身老师或退休的不想搬走的,又或者像马宁一样,经济条件不太允许的,留在了这残破之中。
校园的夜很安静,只有秋虫在鸣叫,但也会偶然有几只夜归的雀儿,扑打着翅膀从黑暗中飞回鸟巢,将这份安静打破。马宁住在二楼,阳台外面种着一颗很大的树,一到秋天,便开了满树粉红的花,很是热闹。但热闹也终是敌不过这夜,此时颜色褪尽,只剩一树的灰影,在风中摇摆。
马宁便在这风中,这夜里,放空脑袋,瘫坐在一张小藤椅上,享受这难得的安宁,缅怀一些故人,把心底的泪抹干,继续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