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宁从没想过此生会再碰到赵裕明。她已经将往事埋藏在沙漠之中,那里寸草不生,荒凉无比,永无重生的可能。她已经当了十年的单亲妈妈,她身边的所有人都知道,她的丈夫是一个消防兵,早在十年前的一个救灾任务中失踪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马宁的孩子十岁了,是一个女孩,白白净净,乖巧可爱,正在参加钢琴的考级培训。马宁每天晚上九点半要到南华路的同事家接她,同事是师范大学音乐系毕业的,主攻钢琴,看在马宁是单亲妈妈的份上,勉为其难地在晚上抽一个小时的时间指导这个孩子。马宁心存感激,更不愿再给同事添麻烦,所以总会准时接送,就怕担搁多一分钟,阻碍了别人的生活。
但,世间事那会如此顺意?不知什么原因,今天的车流特别大,而且很多送餐的和送外卖的小哥,开着摩托车在车流里左冲右突。马宁精神高度集中,右脚不停地在油门与脚刹中来回轻踩,双手紧紧把着方向盘,不敢有丝毫放松,生怕刮蹭了别人,惹上一身麻烦。可是,越怕什么就会遇见什么,马宁在十字路口右转时,方向盘转得慢了些,与前方同向而行的车碰在了一起,不得不停了下来。马宁不禁气急败坏,双手用力一拍方向盘,“奶奶的!”一句咒骂冲口而出。
“得,得,得…”有人在车外敲着车窗玻璃,轻声说:“美女,不好意思,你先下车看看。”马宁心想:“看什么看?是我压过其它车道了,责任在我,我的驾照也是考来的好不好?”但她也不能躲在车上,只好抓起旁边的提包,找出电话,一边拨打同事的号码,一边推门下去。
马宁生得娇小,人又长得白净,虽然三十三岁了,但落在别人眼里,仍然像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她一踏下车,还来不及抬头看对方,只顾打着电话跟同事道歉,并麻烦她将孩子送到出事地点来。这种交通事故虽小,但也挺麻烦的,报警报保险,一连串手续,不花上一个小时以上,根本解决不了。
“马宁?你怎么在这?”一个温柔敦厚的男声就如一串惊雷,炸在马宁的耳边。马宁猛一抬头,右手用力握着电话,青筋突起,双眼圆睁,盯着面前这个即使已经相隔十年不见,容颜已改,但化为灰烬也能一眼认出的故人。“你是谁?”马宁的声音打着冷颤,凉嗖嗖的,“你认识我?我认识你?”“马宁……”那人拖着尾音,带些无奈,又带些痛楚地说:“我…,你…,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说吧。”马宁强作镇定,一把拉开手上的提包,拿出钱包来,抽出今天准备交给同事的钢琴培训费,说:“我现金带得不多,只有这些,你的车应该也有保险,定损之后会有赔偿,车也只是刮蹭了一下,伤得不重,补补漆就行,我有急事,可不可以先走?”说完,一把将几张百元大钞塞到男人怀里,一拉开车门,马上跳上车上,立即反锁。马宁的动作一气呵成,那个男人显然反应不过来,只急得不停地拍打着车窗,“马宁,马宁,你先下车再说。”马宁不理他,重新拨打同事的电话,让她不要将女儿送过来,她马上过去接。马宁的同事本来已经发动了小绵羊,但听出了马宁声音里的不对劲,便告诉她,和孩子在小区门口等她,不急,慢慢过来就行。
可是,马宁动不了,后面的车贴得太近,马宁的车头又陷在对方的车门上,马宁的眼睛渐渐有点模糊,耳旁都是嘈杂的声音,嗡嗡作响。敲门声仍然不停,不过声音已变成了执行公务的交警:“你好!请出示你的驾驶证和本车行驶证,下车调解。”有什么好调解的呢?马宁心想,但不得不强迫自己清醒过来,再次下车,希望尽快处理好尽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