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缩起脖子晃了一下，并没有反应。冷漠的眼神回馈过来，像个陌生人一样的把头转过去。我听见心碎的声音，就像飞溅起的玻璃渣，脆得让我无力承担。
九阳，开名牌跑车，一身富贵的九阳，你已经把我忘记了吗？”你不认识我了吗？“我声音透出嘶哑，”我是水杉啊！“
追过马路的一帛僵住，脸色像个风干的柿饼。他一定很诧异：小哑巴原来不是哑巴！小哑巴会说话，不仅会，而且声音甜美，吐字清晰。她还可以如此疯狂地横穿马路扑向一个男人，不管车流叫嚣。
我抓住他的袖子拼命摇晃：”你不认识我了吗？我一直在找你！找了好久好久！“”你丫有病吧！“他推开我，越过我朝后面抛了个暧昧的眼神。我扭头，看见她，四十来岁的女人，一脸风霜，施着很厚的脂粉，斜着眼睛打量我：”她谁啊？“”认错人的。“他推我让开一条道，把门打开，请那女人坐进去。”丫穷疯了吧！“女人鄙夷地把白眼丢在我身上，命令他开车，车子扬长而去。
我傻怔着杵在那里，大脑一片空白。”你刚才叫的九阳是谁？“
回头，看见一帛颓然的眼神，焦虑，有一束跳跃的光，很急切，里面有一种叫希望的东西在荡漾，似乎等待着一个寻觅已久的答案。
地下室里停电，整个楼道黑漆漆，偶尔有脚步声或是锅盆相撞的回音。我趴在瘸腿的旧桌子上，看着眼前飘忽的烛光。他坐在角落里，等我如实招来。”九阳，我是为他才来北京的……“我以为我会讲很久，时光停驻在无忧的少年时代，我们的故事，没用多久就讲完了。脸颊有潮湿的感觉，温热的液体烫伤了睫毛。
一帛眉心的皱褶展开，不一会儿又重新拧结在一起，只淡然一句：”这世界，有时真的很小……“他出去了。地下室里永远飘荡着潮湿的霉味儿，地面上传来车水马龙的嘈杂，人声车声还有建设北京的铿锵机械声。
我跑出去，跟着他。白球鞋已经脏了，棉布接缝处长出一圈潮湿的白斑，模样有些可怖。我低着头走着，不敢跟得太近，也不敢落得太远。他该恼我的，他有权恼我。他一直垂着头走，就好像他的鞋子也脏了一样。身上飘出我熟悉的烟草味儿，霓虹一闪一闪，耀眼璀璨，湮没了他指间的微弱火光。走到簋街路口时他把烟头掐灭，丢进路边的垃圾桶，回头看我：”饿不饿？“
我的眼睛忽然就潮了，点点头。”走吧！“
我们难得奢侈，叫了一份北京烤鸭，他没怎么吃，一直在看我，夹着两指间的烟一口接一口地抽，若有所思。我透过缭绕的白烟问他：”你不饿吗？“
他好像做了某种决定，拿起筷子给我卷了一块儿烤鸭：”打明儿起，搬到莫冉那里住吧！“
我一惊，手里的筷子掉到地上：”你不要我了？“”不是你，是我们。“他说，”我也去。“
我讶异：”人家怎么会让外人平白无故住到家里去？“”会的。莫冉喜欢你。“他竟然这样说？
我惊愕望着他，谁能告诉我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莫冉那位尊贵的母亲看到我和一帛拖着行李到来，一脸愕然，大惊小怪：”冉，我允许你交女朋友，但没允许你把女孩儿随便带回家里来住，这个你晓得吧？“
莫冉拉着他妈妈轻描淡写地说：”谁说我是随便带女孩儿回家，我是请朋友来家里暂住，您不是最热情好客嘛……“”不要给我打擦边球。“”他们的房东临时收回房子，找到下一个住处之前，先来我们家暂住个把星期，妈你不会怪吧？“”你不要糊弄我，现在是暑假，空房好找得很，为什么要来我们家住？“那女人一直横挑着眉毛，下巴高高抬起。
一帛只当作看不见，站在鱼缸边逗鱼。”反正咱们家那么多客房空着也是空着，不如做做好事。再说妈你不是也喜欢人多热闹吗？你看我爸总是出差不在家，你一个人多寂寞。一帛也不是外人，既然都是你老朋友的义子为什么不能来家住一段日子？再说小哑巴不像那些聒噪的女孩儿，她又不会说话，乖巧得很……“他一边叽里呱啦往我们脸上贴金，一边给管家使眼色。
那个扑克脸管家指引我们去了客房。洗手台后面是一处彩绘鎏金壁，像面墙一样把公用洗漱间和淋浴区隔开。我跟着一帛来到这里，他打开水龙头洗手，哗啦啦的水声激起四壁回音。他轻车熟路拿起银器小碟上的白毛巾擦手，用过了丢在脚下的青瓷白釉桶中，似乎对这种有钱人的起居一点都不陌生。”你……“我肚子里实在憋着一大串问题。”嘘！“他示意我噤声，”听哥的话，在这里你是小哑巴。“
我不明白。”你以后要察言观色，把观察到的记在心里，发现什么要告诉我。没有声音的人最容易被人忽略。“”你……要我做间谍吗？“我很小声地问。”也可以这样理解。“他竟然笑得出来。”可为什么要这样？“”因为我有疑问，要寻找答案。“”这里能找到吗？“”至少有让我怀疑的东西，如果疑问的锁头在这里，我要开启第一扇门。而你，是那把钥匙。“”我？“
中国有句俗语，真相是水面的冰凌，也是按不下头的木瓢，迟早会浮出水面……
几天之后我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娱乐业大亨莫浩丕。他是个脸颊瘦长，目光如炬的男人，眼神犀利像秃鹫，不易让人接近，乍一看还有些可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