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懒得理她，重新回到床上栽倒就睡。”问你话呢！“她一把掀开我身上的铺盖，像个女流氓一样上下扫视。
我抢过单子重新盖过头顶。
她又掀开。
我再蒙上。
她又来。”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弹起来怒不可遏。”嘿嘿，我来和你做邻居吧！“她厚颜无耻地说。”唉呀！“我实在没精力跟她闹着玩，哀号一声就势倒下。一分钟之后，院子后面装卸钢筋的仓库开始叮铃咣啷作孽，我的瞌睡全无，红着眼睛坐起来。”什么动静？“她问我。”撂钢筋的，每天装卸七、八车，比交响乐带劲多了，你还要搬来住吗？“
她朝我撇撇嘴，没好气地说：”你怎么不找个清净地方？噪音会减寿，真是的！“”我找什么地方与你何干？“”你干嘛看见我就跟斗鸡似的？“说着她扑上来就拽我的脖子，像个橡皮胶一样软塌塌地贴在我身上。
就在我万念俱灰抵死抗争的时候，门突然开了……
小哑巴拎着几包菜站在门口，面红耳赤地看着我们。丁岚压根没有松手的意思，我嗖一下蹦起来，小哑巴已经撒手跑了。塑料袋里的西红柿像不合时宜的小丑鼻子一样蹦蹦跳跳散了一地。
我踢上拖鞋就往外追，经过尤优房间的时候捶一下他的门：”尤优，那女魔头又来了，你帮我对付着。“
小哑巴一溜烟跑进了学校，我也一口气追到了学校。她在网球场旁边停下来，手指抠在绿色不锈钢的球网上，低耸着肩膀，不知在想什么。
我走上前跟她说：”回家吧！“
她摇摇头。
我说：”哥哥肚子好饿。“
她还是摇头。
我说：”咱们不欢迎那女魔头，以后坚决不让她进门。“
她没反应。
更蹊跷的是，偏偏这个时候有人从球场里面走出来，还冲我这边打招呼。靠！”莫冉？你们两公婆还真是物以类聚，阴魂不散。“
哪知他一开口我差点晕菜：”牧一帛，我妈请你去家里吃饭。就这个星期天。“
谁？我愣住：”又不是很熟，请我干嘛？“
他说：”我也不知道，反正她问我你姓什么，我说姓牧，牧马放羊的牧，她思量了半天好像下定决心似的叫我请你去家里吃饭。“
我忽然回想起第一次见到莫太太的情形，当我提到她妹妹的时候，她脸上错愕慌乱的表情，就像吞了只蛤蟆一样难受。
接着他像个搭讪的流氓一样把手越过小哑巴的头顶搭在钢丝网上，垂下眼睑对她说：”妹妹你也来吧！跟哥哥混才有前途。“
谁知道他那张光鲜的外表下隐藏着怎样的险恶用心啊！我跟小哑巴说咱们回家去。她做了个给足我面子的反应，拽着我的手往回走。我就像个被牵的骡子，跟着她没头没脑地回来。
屋里已经一切太平，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除了散落在地上的西红柿。小哑巴不声不响地捡起它们，钻进小厨房做饭去。
晚上尤优回来，告诉我女魔头请他出去喝下午茶。他脸上洋溢的陶醉神情真叫人不忍心当头棒喝，我背上吉他正准备去酒吧街，他一把拉住我：”哥哥，教我弹吉他吧！“
我看着他脸上肃穆的神情，就差跪拜耶稣了，摸摸他的秃瓢脑袋：”你脑子挤傻了吗？“”她说，她喜欢深沉有魅力的男人，尤其是能弹一手佛拉明戈的人。“
虽然我不忍打击他，但还是忍不住送了他一个字：扯！
小哑巴有心事，只是她憋在肚子里。我看见她拿烧水壶接水的时候水漫金山寺了还在发呆，叫她几声她都听不见。炒菜的时候油星子蹦到手上也察觉不出，锅底糊了还在翻锅铲。”小哑巴！“我大声叫她，过了好半天她才迟缓地转过头来，呆呆地看着我。”你病了吗？“我把手放在她的额头上，并没有不妥。
真怕她这样心不在焉切着手指。”算了算了，我们出去吃饭吧！“我叫她，她还是像个木偶一样过了半晌才木讷地转头。那双清澈的眸子里飘着一层雾，像不真实的云烟，让我看不真切。
我扳过她的肩膀，对她说：”你要真有什么心事请你告诉我。“
她偏着脑袋看我，看得我浑身直起鸡皮疙瘩的时候忽然明白了她的意图，她发呆，是在考虑莫冉请去他家吃饭的问题。
她想去吗？
我心里打翻了五味瓶，不是滋味起来。可面上还在对她微笑：”好的，我带你去。“
尤优给小哑巴画得肖像已经完善了，按他的话来说就是接近完美了。他拉我去隔壁欣赏他大作，相当于电影节开幕式似的动静。我不去，我说你要是让我看见你把小哑巴丑化得不像样子，那我想死的心都有。他说哥哥你得相信我，相信艺术，要是我把小哑巴丑化了，不用你说，我就去死。
于是我去看了。
他还搞了块花里胡哨的布蒙在画板上，人模狗样地对我说，哥哥请揭幕。
我满脸狐疑地看着他，拉起花布一角，唰一下掀开了。
犹如掀开了一个出嫁新娘的红盖头。
我惊讶！如雷击一般伫立原地定住了脚步。
她是美轮美奂的。不，她是完美的。尤优抓住了她的神韵，画上的小哑巴宁静得像一汪清水。她凝望着远方，眼睛里有一层空灵飘渺的雾，好像与世隔绝的超然物外，世间一切凡俗都不能侵入她心怀。
尤优不满意我的感叹：”你在夸观世音菩萨吗？我画的小哑巴是有血有肉的人，而且她有感情，只是藏的很深，蕙质兰心藏于内秀，你懂不？“
我发狠地瞪着尤优。
他说你干嘛？我又没偷你家粮食，你那表情怎么想吃掉我似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