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晨的阳光尚未亲吻这片贫瘠的土地,远处的马蹄声却唤醒了这个德玛西亚的边陲小镇。月亮悬在半空,映在十一月维罗斯北部荒原的冻土上,黑色的冰和白色的雪花反射着凄凉的月光,使这本应沉浸在黑夜中的一切照的格外明亮。
当冬日里的暖阳刚探出头,整片冻土经历了一夜的风雪刚迎来问温暖的橘红色阳光,马蹄声也消失在了维罗斯城门口。一队身着蓝袍大衣,带了锻铜半截面具的搜魔人,趁着夜色还没完全消退,潜入了这座宁静的小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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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前,一个同样身着蓝色长袍的年轻人来到了这个城市,明明穿着搜魔人的衣服,却缺了搜魔人应有的体面。塞拉斯浑身是伤,像是经历了一场大战,衣服有明显的灼烧过的痕迹,面具也不知道丢到哪里了。不过长袍上搜魔人的标志还是异常醒目。
这个年轻人像一只受了惊吓的松鼠,初一进城,不顾街头摊贩们惊疑的眼神,躲在了巷尾的阴影里。看到他的人由于对搜魔人仿佛天生的畏惧,再好奇也不敢进到巷子里一探究竟。
也不怪人们对搜魔人畏之如虎,自从上一次符文大战,使得整个大陆生灵涂炭以后,一些人为了躲避魔法的侵害,建立了德玛西亚这座城邦。德玛西亚城邦刚一建立,便成立了搜魔人系统,隶属于德玛西亚军部,由这一代德玛西亚之力,盖伦直接指挥。如果只是这样也不至于让人如此畏惧,真正让人恐惧的是搜魔人的手段,以及染魔人被捕的下场。魔法其实是符文大陆随机散播在出生于这片土地上的生灵的恩赐,但是在这片土地上,拥有魔法的人只有一个下场面——终生监禁。当然,出生于贵族的人除外。
德玛西亚人自古崇尚正义,荣耀,法理,责任。德玛西亚却也是阶级划分最严重,最缺乏公平的城邦。
幸运的是平民中出现魔法师的人概率并不大,一个城市里顶多只会出现两三个染魔人。事不关己的情况下,也很少有人反抗。但德玛西亚毕竟历史悠久,每个家族在如此历史长河里,怎么也会出现一两个拥有魔法的人。既然以前没有帮助过别人,自己家出了染魔人的时候,别人不检举揭发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更别说是给予帮助。因此每个家族或多或少都有过被搜魔人抄家的经历,人们如此害怕搜魔人也不足为奇了。
藏在巷子里的塞拉斯体力已经到了极限了,在确认环境安全的前提下,整个人几乎是晕死过去。
可怜的塞拉斯已经逃亡半个多月了。
他本是一个染魔人,刚一被发现,就被自己坚定拥护这个王国的理念的父母送到了搜魔人总部。幸运的是,当时在总部值班的人是马尔森诺,他和那些对魔法恨之入骨的同行不一样,对于这些“天赋异禀”的可怜虫,他实在是生不起发难的想法。
马尔森诺曾经在王国第二大家族冕卫家族当过差,知道魔法其实在上层并不是对底层人民那样如同鸩药,魔法在王国贵族手中反而是荣誉的象征。马尔森诺也深知这并不公平,但是他也无能为力。看着这个被父母扭送来的小男孩,黝黑的瞳孔中除了深不见底的恐惧,什么其他的情绪也看不到。马尔森诺把这件事隐藏了下来,送给了小男孩一对禁魔石做成的沉重手镯,就这样,塞拉斯成了德玛西亚第一个拥有魔法,也是最年轻的搜魔人。
塞拉斯天生对魔法十分敏感,他不仅可以将魔法力外现,更是可以吸收别人的魔法。更神奇的是,他竟然可以通过肉眼看到别人身上的魔法力。他就曾见过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冕卫家族的小女孩来到沃伦尔找马尔森诺玩,只是一眼,塞拉斯就被小女孩身上散发光属性魔法光芒吸引了。
站在马尔森诺身旁的塞拉斯望着拉克姗娜,却是看痴了,身体不由自主的走向这个小女孩,想伸出手拥抱住近在咫尺的温暖的太阳。
拉克姗娜明显被吓到了,哇的一生哭了,正是这阵哭声将塞拉斯惊醒,他清醒了之后发现,马尔森诺用尽全身力气竟也没能拉住自己向小女孩迈走去。
小女孩的哭泣引来了门口站岗的冕卫家族的护卫,看着马尔森诺焦急的暗示还有塞拉斯不知所措的表情,冰雪聪明小女孩一下子就明白了。面对护卫的询问,拉克姗娜只是说自己只是太想念马尔森诺,一见到马尔森诺就止不住的哭了。
这件事也成为了三个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塞拉斯第一次见到可以行走在阳光下的魔法师,这已经超过了他的认知。
他想要询问马尔森诺,这也是马尔森诺第一次大发雷霆。从自己导师的眼中,塞拉斯发现的不仅仅是恼火,更多的是怜爱和一种说不出的意味。
这是塞拉斯第一次在心里对王国的理念埋下怀疑的种子。
拉克姗娜走了,然而塞拉斯每天晚上入睡都会梦到这个温暖如太阳般的光系魔法少女,更忘不了的是她临走时回眸一笑。塞拉斯不知道那微笑是属于马尔森诺的还是自己的,但是在他记忆力那双小鹿一样的眼睛还有可以融化世间所有寒冷的微笑,始终在沃伦尔城门昏黄的灯火下绽放,那是塞拉斯见过的世间最美好的画面。
出身于贫瘠的底层人民,还未成年就被来当了搜魔人,身藏魔法被所有人看作是异类。塞拉斯小小年纪却几乎尝遍了世间一切疾苦。
拉克姗娜的出现,让这个一出生就深陷黑暗的小男孩终于看到了这世间,竟然还有这么美的事物,而且跟他一样是魔法师。塞拉斯也是第一次,以身为和她一样的魔法师而骄傲。
再一次见到那么温暖的光系魔法是在三个月以后,在沃伦尔城下的一个小村庄,马尔森诺从马上摔下来受伤了。都怪那匹该死的马,塞拉斯如是想。同行的搜魔人瓦尼斯命令塞拉斯去村庄里找药,他自己和年迈的老农夫在屋子里照顾受伤的马尔森诺。
塞拉斯跑到谷仓找药,可是他越临近谷仓,越是感觉到浑身一阵酥麻。是了,是那他魂牵梦萦的光系魔法师。塞拉斯机会就要喊出那个名字了,可是当他激动的进入谷仓,发现了谷仓里的那个女孩,却认出了并不是拉克姗娜。只是一个平民小女孩,那个老农夫的女儿。出于搜魔人的本能还有在搜魔人总部耳熏目染的道德观念,他差点就把小女孩绑起来送到瓦尼斯面前,但是明明和拉克姗娜一模一样的光之魔法让塞拉斯动摇了。
看着女孩抖动的肩膀和因为恐惧落下的眼泪,这满眼的恐惧让塞拉斯回想起了初被送到搜魔人总部的自己。塞拉斯动了恻隐之心,也加速了他和自己曾经发誓效忠的王国决裂。
塞拉斯带着药回到木屋的时候,马尔森诺已经咽气了。瓦尼斯把马尔森诺的死归结给塞拉斯,他也是少数知道塞拉斯身世的人。怀着天生对魔法的敌意,本就对塞拉斯不感冒的瓦尼斯更是变本加厉。
瓦尼斯的性格不算好,即使在搜魔人哪里,也只有马尔森诺一个朋友。这份来之不易的友谊让瓦尼斯格外珍惜,致使马尔森诺的死,让本就脾气暴戾的瓦尼斯发狂。
眼看瓦尼斯不打算马上离开,老农夫的眼里闪过了一丝忧虑和慌张。瓦尼斯察觉到了老农夫的不对劲,屋子里一旁的小吊床让瓦尼斯起了疑。这明显不是老农夫的体形能住下的床。在瓦尼斯的再三逼问下,老农夫终于说出自己女儿的下落。
几乎是刚一见到小女孩,小女孩眼里深深的恐惧就让瓦尼斯认定了她是魔法师,并拿出了禁魔石进一步确认。
在认定了小女孩就是魔法师之后,瓦尼斯命令塞拉斯把小女孩带走。然而出乎他的意料,本近乎懦弱的塞拉斯破天荒的违反了他的命令,并且公然反抗。然而在塞拉斯保护小女孩的过程中,意外碰到了小女孩的手,一股汹涌的魔法力量涌入了塞拉斯的身体,这股魔法力量不受控制的从他的手中喷射而出,塞拉斯自己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量震晕了过去。待到他醒来,三具烧黑的尸骨散落在焦土上。
塞拉斯哭了。这个本性纯良的小男孩此时恨透了自己的天赋,他抱紧小女孩的尸体,面目已经分辨不清。
凭什么王公贵族们掌握着魔法被视为理所应当,而平民拥有魔法却被视为灾疾之人?
这也是第一次,德玛西亚的道德观念在年轻的塞拉斯心里彻底坍塌。王国的荣耀从此在塞拉斯的眼里一文不值。他要还这世间一个天理昭昭,他发誓要打破贵族与平民之间的桎梏!
塞拉斯同时也发誓,这是他最后一次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