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塘河水的声音像一首歌，左岸是我无声的呐喊，右岸是我紧握的残暴年华，旁边流淌的，是岁月淡淡的感伤！
——题记
礼义站在田埂上，望着绿浪涌向边际的瑰丽情景，他陶醉在这迷人的夏季景色中，晚玉米已经有一人多高，山芋叶子翻着卷向外折腾，水稻喝着清澈的溪水，在咕噜咕噜中打嗝，腰一挺，长了一大截。绿树环抱的地方必然有村民居住，远远望过去，树梢形成高低起伏的山峰，重重叠叠，绿得要滴出汁来。
“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如果是陶渊明应该会深爱这片土地的，为什么有的姑娘却死活要嫁到城里去？徐有文的大女儿徐碧玉，22岁，生得真叫美，不是夸老徐家的，那1米70的身材，粉红的汗衫塞进牛仔裤里，凹凸有致，那一笑迷死人的小酒窝，多少青年围着她转，媒婆踏破门，可她就是不嫁农村人，现在和乡粮公所的瘸腿男人结婚了。徐有文老两口不同意这门亲事，找礼义和桂花帮着劝劝，没想到那丫头说：“姑娘不丑，就是农村户口；小伙不俊，可他是定量供应。”
“他比你大十岁？”礼义说。
那丫头说：“他大留他大，死了再重嫁。”徐有文不同意，这丫头竟然要私奔，一句话，贵贱要跳出这农门。
“女大不由娘，有福你自享，有罪你自受。”徐有文气得恨不能痛打一顿，无奈，姑娘铁了心，只好随她去了。出嫁那天，亲友一个没来，男方家雇了一辆桑塔纳，将碧玉接走了。
现在农村不少女孩子，朝城里跑，农村小伙子想说个媳妇，真的很难。
如果农村经济要发展了，赶上城里，甚至超过城里，让城里人朝农村跑，这多好，可是怎么样才能做到？
计划生育的事情已经深入人心，徐礼义成立了一个计生宣传文艺小队，宣传少生优生的好处，得到了村民的认同，做起工作来，比以前要好多了。
眼下，如何把农村经济搞上去？
黄昏后，礼义站在村委会门口，放眼眺望，恬静葱绿的田园景色，没有让他感到欢欣，反而心里的念头更加强烈。
土地分到户，转眼已经七年了，农民的温饱问题应该说已经得以基本解决，吃不愁，穿不愁，有不少人家还住上了砖墙瓦面的房子。但是还有不少人还处在贫困的边缘挣扎，怎样能多走出一些人？
“你想让更多的人去做农民工？”会计陈德胜这样问他。
1984年国家允许自己解决口娘，离开农村外出打工，到此，农民工纷纷涌入城市，谋生赚钱。我们这儿由于消息闭塞，很多人不知道外面的世界，也不敢有出去闯闯的决心。阿狗他们幸运，礼义搞了那么隆重的欢送仪式，却如石子投进大海，没有泛起什么波澜！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孟子尽管这么说，但是数千年的文明史，告诉我们民最轻，农民工更轻。他们背井离乡到陌生的城市做工，没有任何保障……对于***的话，礼义没有一点怀疑。因为报刊、电视、收音机里经常有这样的报道。
“可是，乡亲们相信我，选我做了书记，就是希望我能带领他们走上富裕的道路，可是我到现在还是让他们失望，我食无味，寝难安啊。”
陈德胜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贫穷的老根子在那儿，一下子让他们全部脱贫致富，谈何容易？何况有的人不一定领你这干部的情。
“乡亲们不领情是因为我们没有干出成绩来。现在，当务之急，就是想办法让一部分农民先富起来，然后带动整个集体富起来。”两个人讨论了很久，礼义才回家。
礼义到了家，一个女孩在他家跟桂花说着什么，见到礼义，她站起来：“礼义叔，无论如何请你帮帮我，我真的走投无路了，才来找你。”
姑娘抹了抹眼泪，哽咽着说不下去。
好长时间，礼义才弄明白怎么一回事，原来是她父母逼着她去换亲。换亲这事情，以前这个地方就有，换亲就是两家将女孩子互相交换，给对方兄长做媳妇，这种事情都是女孩吃亏，而且男的多半是有点原因的。要么家里穷，要么相貌平平，要么瘸腿瞎眼，有点缺陷的，讨不到媳妇，只能拿家里的妹子去换一个。
姑娘叫小云，她的父亲潘老六，礼义认识。老潘一共生了5个儿子，一个女儿，老大老二因为生性木讷，不肯说话，媒人没少请，就是没成。前年，曾经买过一个外地女子给老大做媳妇，那女的乖巧伶俐，嘴上像抹了油，讨得一家人欢喜。结果一个星期后，将家里能带走的东西卷得一样没剩。有了这段历史，他家几个男孩讨媳妇难上加难。
邻村有户人家，家里经济还不错。只是男的右眼是瞎子，所以年近三十也没有讨上媳妇，那家就这么一个儿子，不能断了香火，软硬兼施，女孩答应给她哥哥换一个。媒婆一看，这两家比较合适，来回一说，老潘当然高兴，约个日子，双方见面。老潘的儿子人长得不赖，那家看了也没意见，也就答应了这门亲事。老潘家一听，自是高兴，可是姑娘小云却不同意。
“礼义叔，那男的比我大点就算了，可他还是个瞎子，你说我能同意吗？你是我们村的最大官，现在婚姻自由，做父母的不能包办儿女婚事。这件事情，我实在没有办法才来找了你，他们怕夜长梦多，日子就定在下个星期。礼仪叔，我真的不要嫁，请你帮帮我，好吗？”
姑娘哭得梨花带雨，这事情怎么办？礼义看了看桂花，桂花也摇摇头。找礼义处理家务事情的不少，但是这个事情还是第一次。
礼义想了想，带上能说会道的会计陈德胜直奔老潘家里。说明来意以后，老潘吧唧吧唧地抽了几口老烟：“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办法，谁能舍得用自己的闺女去换？”
“如果换，你们也要征得小云的同意。小云要是不同意，你们这样做就是犯法的。”
“你不要用法律来吓唬人？刨房子，砍树、拆房子，哪一样不是你们村干部做的？你们这没犯法？这是我们的家事，不用你们干部操心。”说着，拿着棍子就下了逐客令。
“这个死丫头，不把皮扒了才怪。”徐礼义听他这话，转身回去，老潘把门从里面拴上了，两人在门口站了一会，只好回家。
“要不想法叫小云逃走？”徐礼义和陈德胜见此情景犯了难。
逃走也不可能，两家彩礼都已经交换过。
第二天徐礼义叫妇联主任、桂花和马秀莲也去了一趟。见到人来，老潘家把门一关，连门都没让进。几个人向邻居一打听，小云已经被看起来了。
“你们不要破坏人家的好事，还有四天，日子就到了，你们人家现在反悔，也不行啊。再说，那头姑娘真的不错，嫁过来也能成全一家人。小云到那头过也不会差，就弟兄一个，家里在街上还做了点小生意，你们应该劝劝小云才是，总不能看着弟兄几个全部打光棍吧？”有几个妇女却反过来劝桂花他们。
“没钱可以去挣，好手好脚的，到哪挣不到钱？”桂花据理力争，博古通今，但是好像一点作用也不起，竟然有人说她们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小云的几个哥哥干脆过来，轰她们赶紧滚。
“你们这样做是犯法的，小云说得很清楚，如果硬逼她嫁过去，就是把她往死路上逼，真的出了事，你们后悔都来不及。”
“她就是死了也与你无关。滚，赶紧滚。”桂花还想说，几个人反身从屋里拿着棍冲出来。
秀莲生气地拉着她的手，“桂花姐，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你甭管了，回家。”
结婚那天，桂花和秀莲去看的。那头姑娘婚车已经要到门口了，小云才穿上大红棉袄，眼睛肿得像桃子，被几个人拖上披着红花的手扶拖拉机。
“小云，躲不过就慢慢地过吧。”桂花对小云喊，小云不说话，桂花的心揪了起来。第二天，听说小云被男方家打折了腿，原因是小云死活不与新郎同房，后来那男的打了一阵，累了。小云跳窗户逃跑，没跑多远，被逮了回去，被打了一夜。
嫁过去一个星期，小云就死了，有人说是她喝了敌敌畏死的，也有人说她被打死的。
那姑娘在老潘家满月回门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老潘家去要人，那家从街上找了几个流氓，将老潘爷儿父子打得屁滚尿流。
一个花季姑娘，就这样白白地没了，徐礼义时常梦见小云喊叫救救她，快点救救她。醒来时，心里总要愧疚好一阵子，如果家家生活富裕，还愁找不到媳妇，还会发生这样的悲剧？
“人穷不可怕，穷要有志气，现在政策这么好，只要人勤奋，只要你不想穷，就一定能赚到钱，是他们懒，不想赚钱。讨不到老婆也活该，可惜了小云一条命，”马秀莲愤愤不平，“一家五六个身高体胖的男子汉，如果想赚钱，一人赚10元，一天就是五六十，一个个整天待在家里，好吃懒做，哪个女人愿意嫁给他们？小云就是他们一家逼死的，这怎么能怪你们两口子呢？”
整个村子都在议论这件事，手工厂里也是，最难听就是说礼义作为村书记，却保护不了小云。
“你们凭什么这么说我家礼义？他是书记，可是他能管得了吗？”桂花气得和那几个人吵起来，马秀莲过来将她拉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