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床边，眼神不经意间就会瞥向门口，墙上挂着的钟表一圈转过一圈，在转了整整两圈后门铃声终于响了起来。
即便知道它早晚会响起，我依然停顿了几秒才缓缓站起慢慢向门口走去。
“谁？”
“是我。”
又停顿了几分钟，直到额前的碎发被一一整理好才伸出手开了门，看了看他，然后向后让了一步。
韩卫走了进来，挺大的人了竟然在面对我时显得有些局促不安，但经过岁月的历练与自然形成的稳重气息却依然在那里放着。
“这几年过的……还好吗？”他有些艰涩的开口，说话的时候一双眼紧紧地看着我。
“还不错。”我淡笑着应道。
“那很好……”他似是自嘲地一笑，随即又真的开心地笑了起来。
“你过的好就行。”他又肯定地说了一遍，话语中的伤感和虔诚让我不禁楞了一下。
“你呢？过的也该不错吧？”我笑着问他，看着他憔悴的脸，期盼着他的回答也是一个肯定句，这样至少再离去之时我的心不会那么痛，因为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和你呼吸着同样的空气，站在同一片土地上，尽管你看不到也摸不到，但却清晰的知道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时刻你与他的心里都静静地怀揣着同一份相思。可能黯然，或许失落。却一直都在。今日如是，此生如是。
“不好。”他干脆地说，然后缓缓地靠近我，左脚依旧有些微痞，神态疲乏不堪，一双眼带着郁卒与坚毅地看着我，最后抵在我的额际。
“没有你，我又怎么会好呢……小染。”说着轻轻用额头蹭了蹭我的，像是顽皮的孩子在寻求某种慰藉，心里一下子柔软下来。只是最后我仍旧缓慢却坚持地给他推开。
在他哀伤的目光下，我转过身，缓缓后退。
我退开的时候看到韩卫的脸有一瞬间的受伤，那张已然不再年轻却依然好看的脸，直到这一刻我才得以好好打量起来，这个我爱着，恨着，念着，想要忘又忘不掉，以为会记一辈子却又好似再渐渐淡去了的人，但直到这一刻我才知道，韩卫是我这一辈子的梦魇，是这辈子种下的因，还没结出果，所以注定还是要惦念着。
“我给你冲杯咖啡吧？”不知怎么的竟然说出这样一句无关紧要的话，时间果然是最大的杀手。
“恩，好。”他点头，动作有些迟缓，眼神依然紧紧定在我的身上。
让我忽然间回到了四年前，四年前的那一天我站在大厦前把所有的股票和让渡书给他时他眼中闪过的惊愕，诧异，悲伤，挣扎，以及绝望。我说亲爱的，再见，然后再也不见。那一刻，他就那样痴傻一般地呆立在那儿，直到车子已经开启我才透过后车镜看到他哭得像一个孩子般无助。我在想如果当时他不顾一切地冲上前拦住我的车，不顾一切地抱着我求我别走，我会不会答应，但无论我设想多少次依然想象不出那样的韩卫，也想象不出会点头说好的风小染。
“要几颗糖？”我问他。
“两颗。”他看着我，神情有些伤感和呆愣。
这时我才想到，以前我重来不会问他这种问题，因为以前我总是那般熟悉他的喜好，他喜欢吃红烧鲤鱼，却不喜欢和清水鱼汤，喜欢吃凉拌的海蜇，要放很多醋的那种，喜欢抽中华的烟，喜欢每天早上起来固定的时刻打开电视看着固定的频道……
“酒店里的都是这种，和你平时喝的应该不能比，不过好在不是速溶的。”我递给他，露出得体的笑容。
“谢谢。”他接过咖啡喝了几口便放到了桌子上。
良久之后我们竟然都没有话可说，巨大的生疏感搁置在两人之间，陌生的叫人觉得可怕。
“你……”
“我……”
几乎同时开口，他愣了一下，然后说：“你先说。”
我顿了几秒，方才开口：“我打算休息了。”似乎又觉得自己说的有些太直，忙补充道，“坐了几个小时的飞机，再加上这么一闹真是有些累的睁不开眼了。呵呵。”
他放在身侧的左手突然握紧了下，又松开，然后站起身，向我深深看了一眼。
“那我先走了，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我的号码没变，仍是那个。”
“好的。再见。”我送他到门口，然后关上门，从始至终我的嘴角都挂着淡淡的却恰到好处的笑容，可是门关上的那一刹那，我整个人便背靠在了墙上，大脑一片空白，只听见屋中那古老的闹钟嘎吱嘎吱地走过一圈又一圈。
这种深深的无力感就如同当年，他入狱，然后把耀阳的所有股份都转入我的名下再让人把那张字条给我时的感觉一样无力，他说，不要等他，要幸福。我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在那一刻都冰凉了下来，那种无奈不是对手多强大，也不是把你从云端一下子抓下来，而是你所付出的努力拼了命强使尽全身力气要得到的东西到了最后却被对方云淡风轻好不在意地交到了你的手上，所有的骄傲和一切都土崩瓦解，他依然那般笃定，那般淡然。他没有祈求我的原谅，没有让我等他，甚至没有说小染等我出来后我们再从头来过，也许他那样我的心还能好过些，也许他如此说我便真会毫不留情地转身，可是他偏偏如此淡然地对我说，不要等他，要幸福，韩卫你好可恨啊，你知不知道你这一句让我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如果我能够欣然地拿着那些钱，那些股票坦然而快乐地去过我的下半生，那么，我便也不是风小染了。
